蘇棠能自己走到花房那天,楚衍特意穿了件新熨的白襯衫,袖口別著她去年送的鈴蘭袖扣。她走得慢,每一步都帶著點顫,卻執(zhí)意不要輪椅,指尖纏著他的手指,像握著根救命的稻草。
“慢點。”他配合著她的步子,掌心被她攥得發(fā)疼,卻舍不得掙開。陽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把那對磨得發(fā)亮的銀戒照得閃閃的——是他親手改的尺寸,這幾年她瘦了些,戒指總往下滑。
花房的鈴蘭開得正盛,風(fēng)一吹,香氣漫得滿室都是。楚衍扶著她坐在藤椅上,轉(zhuǎn)身去搬那盆最茂盛的,剛放在她面前,就被她拉住了手腕。
“老公,”她仰頭看他,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你還記得嗎?十八歲那年,你在這里給我編辮子,編得像團(tuán)亂麻?!?/p>
他笑起來,蹲在她面前,指尖拂過她耳后的碎發(fā):“記得,后來被你追著打了半條走廊。”
其實他記得更清楚。那天她發(fā)著低燒,卻非要坐在花房里曬太陽,他笨手笨腳給她編辮子,編到一半發(fā)現(xiàn)她睡著了,睫毛在眼下投著淺淺的影,像只安心的小獸。
蘇棠忽然伸手,撫上他的鬢角。那里的白發(fā)又多了些,像落了層雪?!斑@幾年,辛苦你了?!彼穆曇艉茌p,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楚衍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蹭了蹭她的掌心:“不辛苦。”
真的不辛苦??粗龔闹荒芴稍诖采?,到能扶著墻走幾步,再到今天能自己走到花房,這點辛苦算什么?他甚至感謝這些日子,讓他有機(jī)會守著她,把當(dāng)年沒來得及給的溫柔,一點一點補(bǔ)回來。
午后的陽光正好,蘇棠靠在他懷里打盹,呼吸輕得像羽毛。楚衍低頭,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忽然想起醫(yī)生上周說的話——她的身體在慢慢好轉(zhuǎn),雖然還是不能累著,卻比以前安穩(wěn)多了。
他從口袋里摸出個小盒子,里面是枚新戒指,比原來的那只寬了些,刻著一行小字:“棠棠,余生請多指教?!笔撬低嫡抑閷毥匙龅模朐诮Y(jié)婚七周年那天給她。
現(xiàn)在卻忍不住想拿出來。他輕輕摘下她手上的舊戒指,把新的套進(jìn)去,尺寸剛剛好。她似乎被驚動了,睫毛顫了顫,卻沒醒,只是往他懷里蹭了蹭,像只撒嬌的貓。
“老婆,”他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聲音輕得像嘆息,“七周年快樂?!?/p>
蘇棠好像笑了,嘴角微微揚著?;ǚ康娘L(fēng)帶著鈴蘭的香,吹得人心里暖暖的。楚衍抱著她,感受著懷里的溫軟,忽然覺得,那些曾經(jīng)的苦難,那些難捱的夜晚,都成了此刻的注腳。
他們或許永遠(yuǎn)沒法像普通夫妻那樣,肆無忌憚地奔跑,卻能這樣牽著彼此的手,慢慢走過花房的每一寸土地;他們或許沒有孩子繞膝,卻有滿室的鈴蘭作伴,有彼此的心跳當(dāng)歌。
夕陽西下時,楚衍背起蘇棠往回走。她趴在他背上,手環(huán)著他的脖子,聲音軟軟的:“老公,明天我們還來花房好不好?”
“好?!彼麘?yīng)著,腳步穩(wěn)得像座山,“以后每天都來?!?/p>
暮色漫過實驗室的玻璃墻,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棠把臉貼在他的肩窩,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忽然覺得,這樣就很好。
不用轟轟烈烈,不用驚天動地,只要身邊是他,只要能這樣被他背著,從晨光走到暮色,從年少走到白頭,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花房的鈴蘭還在輕輕晃,像在為這對相守的人,唱著最溫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