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正用紙巾擦著嘴角,對面的樊振東剛把最后一口湯喝完,兩人還沒來得及收拾桌面,門口就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樊振東!”馬熙瑤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人還沒完全走進來,身影已經(jīng)晃到了桌邊。她手里攥著個排球,額角還掛著薄汗,顯然是剛練完球就跑過來的。
樊振東下意識地往程晨身邊挪了挪,手里的筷子輕輕放下,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急促:“你怎么來了?”話剛出口,他又立刻轉(zhuǎn)向程晨,嘴角微微繃緊,眼神里帶著明顯的解釋意味,“這是馬熙瑤,從小一塊練球的朋友,就住在附近。”
馬熙瑤這時才注意到程晨,笑著沖她揮了揮手,大大咧咧地把排球往旁邊的空椅子上一放:“剛結(jié)束訓(xùn)練,想著你應(yīng)該在這兒吃飯,就過來打個招呼。”她渾然不覺樊振東語氣里的微妙,自顧自地說著最近球隊的趣事,而樊振東一邊聽,一邊時不時用余光瞥向程晨,像是在確認她有沒有誤會什么。
馬熙瑤的目光在程晨和樊振東之間打了個轉(zhuǎn),落在兩人手邊那兩只并排放著的玻璃杯上——杯沿都沾著淺淺的水漬,像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捏了捏手里的乒乓排,橡膠表面的紋路硌得指尖發(fā)緊,剛才跑過來時的雀躍勁兒,此刻像被戳破的氣球,慢慢癟了下去。
可下一秒,她又揚起下巴笑了笑,把排球往懷里抱得更緊了些。剛才在訓(xùn)練館看到樊振東給程晨發(fā)消息時的溫柔語氣,此刻還在耳邊打轉(zhuǎn),但她偏不想就這么退開。
“對了,”她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點刻意的輕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下午隊里有場友誼賽,你不是說程晨姐也想看現(xiàn)場嗎?我多拿了兩張票,到時候一起去???”
她說著,從運動服口袋里掏出兩張票遞過去,指尖故意先碰到了樊振東的手,又很快收回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像是在說“這只是朋友間的邀約”,可那目光深處藏著的執(zhí)拗,卻像她練球時從不服輸?shù)膭艃骸退阒狼蚵冯y接,也總要再試一次扣殺。
體育館里人聲鼎沸,程晨剛跟著樊振東找到座位,轉(zhuǎn)身想把包放下,腳下卻忽然被什么東西輕輕勾了一下。她踉蹌著往前趔趄半步,多虧樊振東伸手扶了她一把,才沒直接撞到前排的椅背。
“怎么了?”樊振東皺眉看向她腳下,只見一根細細的鞋帶橫在那里,末端還沾著點灰。
“可能是我沒注意?!背坛空痉€(wěn)了,剛要彎腰去看,旁邊的馬熙瑤已經(jīng)笑著把腳收了回去,手里還捏著剛系好的鞋帶尾端:“不好意思啊程晨姐,剛系鞋帶沒注意,差點絆到你。”她說著,眼睛卻瞟向樊振東扶著程晨胳膊的手,見他很快收了回去,才若無其事地把票根往包里塞。
比賽開始前,馬熙瑤起身去買水,回來時手里拎著三瓶,遞給樊振東的那瓶擰開了瓶蓋,遞向程晨的卻是滿滿一瓶沒開封的,瓶身還凝著層水珠。程晨接過來時沒拿穩(wěn),水順著指縫流下來,馬熙瑤立刻遞過紙巾,語氣熱絡(luò):“哎呀,手滑了吧?這瓶子太冰了不好拿。”
她說話時笑意盈盈,眼神卻總在樊振東身上繞,像是篤定了這些小插曲里藏著的小心思,只有自己最清楚。
樊振東看出馬熙瑤做的小九九。
比賽中場休息的哨聲剛落,樊振東忽然站起身,語氣是程晨從沒聽過的冷硬:“馬熙瑤,你出來一下?!?/p>
馬熙瑤臉上的笑僵了瞬,還是跟上他的腳步,走到走廊僻靜處。樊振東背對著賽場的喧囂,轉(zhuǎn)過身時眉頭擰得很緊,手心在運動褲上攥出幾道褶子:“從吃飯時你就不對勁,剛才遞水那下,是故意的吧?”
馬熙瑤的臉唰地白了,咬著唇?jīng)]說話。
“我把你當(dāng)妹妹,當(dāng)隊友,”樊振東的聲音沉得像壓著塊石頭,“從小一塊練球的情分,不是讓你用來給程晨使絆子的?!彼钗跉猓抗庵敝弊策M她眼里,沒留半分余地,“我喜歡的是程晨,跟你從來都只是朋友。你那些小心思,收起來吧,別讓大家都難堪?!?/p>
走廊的風(fēng)卷著遠處的歡呼聲飄過來,馬熙瑤攥著衣角的手猛地收緊,眼淚在眼眶里打了個轉(zhuǎn),卻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樊振東沒再看她,轉(zhuǎn)身往賽場走時,腳步比來時沉了許多——有些界限,終究是要親手劃清的。
樊振東的話像一記重扣,狠狠砸在馬熙瑤心上。她張了張嘴,想辯解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發(fā)出細碎的氣音。眼淚終于沒忍住,順著臉頰砸在手背上,滾燙又冰涼。
“朋友……妹妹……”她喃喃重復(fù)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忽然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欄桿。那點從小到大藏在練球汗水里的喜歡,那些偷偷藏在看臺上的目光,此刻全成了笑話。
她沒再看樊振東,轉(zhuǎn)身就往出口跑,運動服的衣角掃過走廊的長椅,帶倒了上面的宣傳冊。腳步聲越來越急,像要把那些沒說出口的暗戀、沒來得及的試探,全都踩碎在身后。直到?jīng)_出體育館大門,晚風(fēng)吹得她一個激靈,才蹲在路邊捂住臉,壓抑的哭聲混著遠處的歡呼聲,碎成了一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