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式茶樓的木格窗透著晨光，樊振東到的時候，程晨已經(jīng)坐在靠窗的位置了。他剛推門進來，目光掃過那桌，腳步忽然頓住。

　　程晨今天穿了條淺杏色的連衣裙，領口綴著細碎的珍珠，頭發(fā)松松挽成個髻，幾縷碎發(fā)垂在頰邊。晨光落在她肩上，把布料染成了暖融融的顏色，她正低頭翻看菜單，指尖劃過紙面時，珍珠耳墜跟著輕輕晃。

　　樊振東站在門口看了兩秒，才想起該走過去。拉開椅子時帶倒了旁邊的竹制屏風，發(fā)出輕微的響動，程晨抬頭看他，眼里帶著笑意：“來啦？”

　　他“嗯”了一聲，坐下時手不小心碰到桌沿，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看得有點走神。服務員過來倒茶，他盯著茶杯里旋轉的茶葉，耳尖悄悄發(fā)燙——原來她穿裙子是這個樣子的，比他想象中還要好看，像把晨光都穿在了身上。

　　“想什么呢？”程晨把蝦餃推到他面前，“不是說這家的豉汁鳳爪必點嗎？”

　　樊振東趕緊夾了一個，咬下去時才發(fā)現(xiàn)忘了蘸醋，含糊不清地說：“沒什么……你今天……”他頓了頓，沒好意思說“很漂亮”，只換了句，“挺不一樣的?！?/p>

　　程晨挑了挑眉，眼里的笑意更深了：“那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他幾乎是立刻抬頭，聲音比平時快半拍：“好看?！闭f完又覺得太急，趕緊低頭喝了口茶，掩飾似的咳了兩聲。窗外的陽光正好照進來，落在他泛紅的耳根上，像落了點沒化開的朝霞。

　　蒸籠里的蝦餃冒著熱氣，樊振東夾起一個正要放進程晨碗里，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道淺淺的疤痕時，忽然定住了。

　　那道疤是去年在巴黎留的。那天他剛結束世乒賽的混雙半決賽，在塞納河畔的石板路上撞見程晨。她背著畫板站在路燈下，幾個醉醺醺的法國青年正圍著她嬉皮笑臉，其中一個伸手就要去扯她的畫夾。

　　程晨往后躲時被臺階絆了一下，手腕磕在石欄上，當時就紅了一片。他幾乎是憑著本能沖過去，用不算流利的法語吼了句“離她遠點”，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就把程晨拽到身后。

　　那幾個混混仗著人多推搡過來，他側身擋著程晨，反手攥住最前面那人的手腕——常年練球的力道不是這些醉漢能扛的，對方痛呼著松了手，他借著勢頭往前一撞，那伙人踉蹌著后退了幾步。

　　“滾。”他咬著牙吐出一個字，眼神里還帶著賽場上的狠勁。那幾個混混大概沒料到這個看起來老實的亞洲小子這么能打，罵罵咧咧地走了。

　　他轉身看程晨，她正捂著手腕蹲在地上，路燈照著她泛紅的眼眶。他蹲下去想看看傷口，指尖剛碰到她的皮膚，就被她輕輕推開了。

　　“謝……謝謝你。”她聲音發(fā)顫，抬頭看他時，眼里的水光讓他心里猛地一揪。

　　此刻望著程晨手腕上那道已經(jīng)淡去的疤，樊振東忽然伸手，輕輕碰了碰那里。程晨愣了一下，抬眼望他，他低聲說：“以后再碰到這種事，別自己扛著?！?/p>

　　程晨笑了笑，把一塊燒賣放進他碗里：“知道了，樊大俠?！?/p>

　　程晨用筷子輕輕敲了敲他的碗沿，樊振東才猛地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握著蝦餃的手懸在半空，湯汁都快滴到桌布上了。

　　“想什么呢，魂都飛了？”程晨的聲音帶著笑意，他這才注意到她已經(jīng)把菊花茶續(xù)了第三遍，杯底的杭白菊泡得發(fā)脹。

　　他趕緊把蝦餃放進嘴里，滾燙的餡料燙得舌尖發(fā)麻，含糊著說：“沒……沒什么。”剛才腦子里翻涌的巴黎夜色和石板路，像被按了暫停鍵，一下子退回到眼前蒸騰的茶霧里。

　　他抬眼看向程晨，她正低頭用勺子舀著艇仔粥，陽光透過木窗欞落在她發(fā)頂，泛著一層柔軟的金邊。剛才那些緊繃的回憶像是被這晨光曬化了，只剩下掌心殘留的、想要護著誰的溫度。

　　“粥要涼了?！背坛堪焉鬃舆f到他面前，他“哦”了一聲，接過勺子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兩人都笑了笑，剛才那點短暫的怔忡，像掉進熱茶里的糖塊，悄無聲息地化了。他看著她眼里的笑意，心里那點因回憶而起的緊繃慢慢松開，只覺得此刻蒸籠里的熱氣，比巴黎那晚的路燈還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