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眠是被窗簾縫隙漏進來的光弄醒的。銀質窗簾扣沒扣緊，米白色的布料在晨風里輕輕晃，投在地板上的光影像只搖尾巴的小狗。她轉頭時，陸則的睫毛正隨著呼吸顫動，后頸的碎發(fā)蹭著枕頭，發(fā)梢上還沾著根昨晚沒摘干凈的玉蘭花瓣——是他蹲在花壇邊撿花瓣時，落在襯衫上的那片。

　　她躡手躡腳爬起來，赤腳踩在地板上的涼意，和他每次冬天幫她暖腳前，被窩外的溫度一樣。廚房的銀質水壺里還剩半壺水，是昨晚他睡前燒的，壺底結著層薄薄的水垢，像他筆記本上那些沒畫完的波浪線。她往壺里添水時，聽見臥室傳來窸窣聲，轉身就撞進他懷里，他剛睡醒的聲音帶著點沙?。骸霸趺床淮┩闲俊?/p>

　　他彎腰去拿拖鞋的瞬間，晨光剛好漫過他的發(fā)頂，把發(fā)絲染成淺金色。拖鞋底的紋路在地板上蹭出輕響，和他每次半夜起來給她蓋被子時的腳步聲重合。阮眠盯著他的手腕看，銀灰色的表帶松了半格，是上次幫她搬書時被書架勾到的，“等下給你調緊點”，他把她的腳塞進拖鞋，指尖劃過腳踝的癢，像初春的風掃過剛抽芽的柳枝。

　　早餐煎蛋的油星濺在銀色鍋沿上。陸則握著鍋鏟的手微微傾斜，蛋液在鍋里攤開的形狀，總讓阮眠想起他畫的那只小貓，“你看這蛋白的弧度，和小貓的肚皮一樣圓”。他突然把鍋鏟遞過來：“試試？”油星濺到她手背上時，他比她先吸了口涼氣，抽紙巾擦的動作快得像在搶——就像上次她切菜割到手，他舉著創(chuàng)可貼跑來的樣子，膝蓋撞到餐桌腿都沒哼一聲。

　　吐司在銀色烤面包機里“啪”地彈起來。陸則伸手去接的瞬間，阮眠發(fā)現(xiàn)他虎口處有道淺疤，是去年幫她修晾衣繩時被鋼絲勒的。“還疼嗎？”她輕輕碰了碰，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早好了，你看這疤的形狀，像不像你上次掉的那顆紐扣？”烤面包機的指示燈跳了跳，映著兩人交握的手，在臺面上投下團暖融融的影子。

　　陽臺的晾衣繩被風吹得晃。陸則踮腳掛襯衫時，阮眠發(fā)現(xiàn)他后腰的衣擺卷了邊，是昨晚收衣服時被銀質晾衣夾夾的?！皠e動”，她伸手去扯，指尖擦過他的皮膚，他突然轉過身，襯衫領口的紐扣蹭到她的下巴，“你今天的睡衣扣子，和我襯衫第二顆是一個型號”。風卷著晾衣繩上的手帕飛起來，他伸手去抓的瞬間，兩人的影子在晾衣桿上疊成一團，像幅被陽光曬得發(fā)暖的剪影畫。

　　出門時自行車鈴鐺響了兩聲。銀色車把上的護手套沾了點露水，陸則掏紙巾擦的動作，和他每次下雨前擦眼鏡片的樣子一樣仔細。經過巷口的梧桐樹，落葉剛好落在車筐里的保溫桶上，他突然停車：“你看這葉脈的紋路，和你毛衣上的針腳一樣?！比蠲叩皖^去撿，發(fā)現(xiàn)他腳邊的落葉堆里，藏著顆被踩扁的橡果，是去年秋天他們一起撿過的那種，殼上的紋路還清晰可見。

　　街角的報刊亭支著銀色鐵架。陸則買報紙時，手指劃過雜志封面的動作頓了頓——那本家居雜志上的窗簾，和他們家的顏色幾乎一樣?！澳憧催@頁的餐桌布置，”他把雜志遞過來，“和我們上周買的桌布配不配？”老板娘笑著遞過找零，硬幣落在他掌心的聲響，讓阮眠想起他床頭柜上的儲蓄罐，里面存著他們每次散步時撿到的硬幣，他說要攢夠買只銀質相框的錢。

　　辦公室的銀色文件夾在陽光下泛著光。阮眠整理文件時，發(fā)現(xiàn)最底下壓著張便簽，是陸則的字跡：“第三格抽屜有潤喉糖”。她拉開抽屜的瞬間，看見糖盒旁邊放著包創(chuàng)可貼，包裝上的小熊圖案，和他上次給她貼手時用的那款一樣。窗外的蟬鳴突然響起來，她想起早上出門時，陸則說“今天會變熱”，此刻手心的潤喉糖果然是涼絲絲的薄荷味，像他提前算好的溫度。

　　午休時的銀色微波爐“叮”地停了。陸則拎著便當盒進來時，額角還帶著點汗，襯衫領口濕了片，像朵被雨打濕的云。“剛路過花店，看見康乃馨開得好”，他從口袋里掏出支粉色花，花莖被細心地包著紙巾，“你上次說阿姨喜歡這個顏色”。微波爐里的飯菜香漫出來，混著花香鉆進鼻腔，阮眠突然發(fā)現(xiàn)，他襯衫口袋的形狀，剛好能放下這朵不大不小的康乃馨。

　　下午的陽光斜斜切過辦公桌。阮眠對著電腦屏幕打哈欠時，陸則的消息彈進來：“樓下的石榴樹結果了”。她跑下去時，他正舉著手機拍照，鏡頭里的石榴掛在枝頭，紅得發(fā)亮，“你看這顆的形狀，像不像你上次做的草莓大福？”風把他的襯衫吹得貼在后背，她才發(fā)現(xiàn)他今天穿的白襯衫，袖口卷起來的高度，和她上次幫他卷的一模一樣，露出的手腕上，還戴著那串她編的紅繩。

　　下班路過菜市場，銀質秤盤上的青椒滾來滾去。陸則伸手去扶的瞬間，指尖碰到阮眠的手背，兩人同時縮回手，像小時候玩觸電游戲。攤主笑著說“小兩口真靦腆”，他耳尖紅得像秤盤里的西紅柿，卻悄悄把她不愛吃的香菜從袋子里挑出去?；丶业穆飞?，他拎著菜的手指關節(jié)泛白，阮眠要幫忙時，他卻說：“袋子勒手，我來就行”——就像每次提重物，他都把繩子往自己這邊拽，說她的手要留著畫畫。

　　晚餐的銀質湯鍋咕嘟作響。陸則攪著鍋里的排骨湯，浮沫撇得干干凈凈，“你看這油花的形狀，像不像你畫的星星？”阮眠靠在廚房門上數(shù)他攪湯的圈數(shù)，三十五圈時他果然抬頭：“再加點玉米？”湯勺碰到鍋壁的輕響，和窗外的蟲鳴混在一起，她突然發(fā)現(xiàn)，墻上的掛鐘走到七點半時，總會有片梧桐葉落在窗臺上，位置和昨晚的一模一樣。

　　洗完碗的銀色水槽里，泡沫還在輕輕晃。陸則擦手時，阮眠發(fā)現(xiàn)他無名指上有道紅印，是戴戒指的位置——那枚銀戒指被他收在抽屜里，說等結婚那天再戴。“在想什么？”他突然從背后抱住她，下巴擱在她肩上，呼吸掃過頸窩的癢，和他每次哄她睡覺時的氣息一樣。水槽里的泡沫破了又冒，映著兩人交疊的影子，像幅泡在水里的畫。

　　客廳的銀色落地燈亮起來時，老電影剛好放到接吻的鏡頭。陸則突然站起來：“我去倒杯水”，耳尖紅得像被燈照透了。阮眠看著他的背影笑，發(fā)現(xiàn)他走路的姿勢和電影里的男主角有點像，連撓頭的動作都差不多。等他端著水杯回來，她故意往旁邊挪了挪，沙發(fā)空出的位置，剛好能放下他半個身子——就像每次看電影，他們之間的距離，總夠他在她打哈欠時，悄悄遞過個抱枕。

　　睡前的銀色書架上，書脊在月光下泛著淺光。陸則找書時，指尖劃過《小王子》的封面頓了頓，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看的書，扉頁里夾著的電影票根，邊角已經泛黃?！澳疃谓o我聽？”阮眠靠在他肩上，他翻書的動作輕得像怕吵醒紙頁里的字，讀到“馴服就是建立聯(lián)系”時，他突然合上書：“你看這書脊的磨損處，像不像我們常去的那家咖啡館的門把手？”

　　深夜的銀色保溫杯放在床頭柜上。阮眠渴醒時，發(fā)現(xiàn)杯蓋已經被擰松了，是陸則睡前弄的。她喝水時，月光剛好落在杯身上，映出圈淡淡的水痕，像他畫的年輪。身后的陸則翻了個身，手臂無意識地搭過來，掌心的溫度透過睡衣滲進來，她突然想起早上他幫她調表帶時，指尖的力度剛好不會勒疼她，就像他做的所有事，都帶著種算好的溫柔。

　　天快亮時，阮眠被雨打窗欞的聲音弄醒。陸則已經起來關窗了，銀質窗框被他擦得發(fā)亮，雨滴落在上面的痕跡，像他畫的省略號?！皠e著涼”，他把被子往她這邊拉了拉，睡衣領口沾了點雨水，涼絲絲的。她伸手摸他的臉頰，發(fā)現(xiàn)他下巴的胡茬又冒出來了，扎得指尖發(fā)癢，像他們第一次牽手時，他手心的汗?jié)駧淼奈⒙椤?/p>

　　雨停時，晨光剛好漫過窗簾。陸則趴在床邊看她，睫毛上還沾著點水汽，“你看這雨停的時間，和你平時醒的點一樣”。窗外的玉蘭樹又落了片花瓣，剛好停在窗臺上，位置和昨天的那片形成個小小的弧度。阮眠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藏在晨光里的細碎瞬間——他擰松的杯蓋，剛好夠放下半個身子的沙發(fā)空隙，算好力度的表帶——就像撒在時光里的銀沙，不耀眼，卻在每個清晨、每個黃昏里，閃著安穩(wěn)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