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道里彌漫著紙箱和膠帶的味道，賀朝蹲在地上拆最后一卷透明膠，聽見謝俞從陽臺回來，手里還捏著半瓶沒喝完的冰汽水。

“樓下那棵香樟好像比四年前粗了一圈。”謝俞靠在門框上，瓶身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滴，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賀朝抬頭時正好看見這幕，突然笑出聲：“你這觀察角度，不去學(xué)植物學(xué)可惜了?！彼牧伺氖掷锏哪z帶卷，“過來搭把手，這箱子裝不下你的專業(yè)書了。”

謝俞走過去，彎腰拎起一摞厚厚的《神經(jīng)解剖學(xué)》，書頁間夾著的便利貼嘩啦啦往下掉。賀朝眼疾手快地接住一張，上面是謝俞寫的批注，字跡清雋，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簡筆畫——像只歪頭的貓。

“還留著？”賀朝捏著便利貼晃了晃。這是大二時謝俞幫他補解剖課筆記時寫的，當(dāng)時他嫌字太多，還抱怨了句“畫個貓能幫我記住海馬體位置？”

謝俞沒說話，只是把書塞進紙箱，動作頓了頓，又抽出來兩本塞進賀朝的背包：“你的畢業(yè)論文參考文獻，別落下了?！?/p>

賀朝看著他認真的側(cè)臉，突然想起四年前開學(xué)典禮。謝俞坐在他斜前方，穿著簡單的白T恤，手里轉(zhuǎn)著筆，明明在聽校長講話，眼神卻飄向窗外的香樟樹。那時他還在想，這人看著挺冷，沒想到后來會一起泡實驗室到凌晨，會在考試周分享同一份盒飯，會在冬夜里擠一張椅子看老電影。

“對了，”謝俞突然開口，“晚上散伙飯，你不去？”

“不去?！辟R朝說得干脆，把最后一件襯衫疊進箱子，“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不如……”他拖長調(diào)子，從口袋里摸出兩張電影票晃了晃，“去看午夜場？你上次說想看的那部科幻片?！?/p>

謝俞的目光落在電影票上，又移開，看向窗外。夕陽正往香樟樹葉里鉆，把葉片染成金綠色?！靶欣钤趺崔k？”

“明天再搬。”賀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反正租房合同都簽好了，就隔兩條街，怕什么?！?/p>

兩人收拾完時，樓道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賀朝拖著最大的箱子走在前面，謝俞拎著兩個裝滿雜物的編織袋跟在后面，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路過公告欄時，賀朝突然停下，指著那張泛黃的光榮榜笑：“看，咱倆還在上面呢。”

那是大三時的學(xué)科競賽獲獎名單，他們倆的名字并排挨著，后面跟著“一等獎”三個字。當(dāng)時謝俞被導(dǎo)師拉去做分享，賀朝就在臺下托著腮看，看他站在講臺上從容不迫的樣子，突然覺得，原來優(yōu)秀是會發(fā)光的，而自己恰好站在光里。

走到宿舍樓下，晚風(fēng)卷著香樟葉的氣息撲過來。賀朝把箱子靠墻放好，轉(zhuǎn)身時撞進一個帶著汽水味的擁抱里。謝俞的下巴抵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賀朝，我們好像……真的畢業(yè)了?！?/p>

“嗯。”賀朝收緊手臂，下巴蹭了蹭他的發(fā)頂，“但不是結(jié)束啊?！?/p>

遠處傳來畢業(yè)典禮的余聲，隱約有歡呼和笑聲。賀朝低頭，看見謝俞耳尖紅了，像四年前那個在圖書館幫他撿筆的下午，陽光落在他發(fā)梢，也是這樣悄悄紅了一片。

“走了。”謝俞先松開手，拎起編織袋往前走，腳步快了些。

賀朝笑著追上去，伸手搶走他手里的袋子：“慢點，新租的房子有陽臺，能看見比學(xué)校更大的月亮?！?/p>

晚風(fēng)把他們的影子吹得很長，交疊著，往路燈亮著的地方去。行李箱的輪子碾過滿地香樟葉，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在說，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