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門的竹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一道鵝黃身影裹挾著滿袖風(fēng)塵撞進來，發(fā)間還別著半枝剛折的野薔薇，花瓣上沾著的草葉都沒來得及拂去。

長楓抬眼望去的瞬間，呼吸莫名一滯——這身影分明是幾日前在街上驚鴻一瞥的姑娘！那日她追著一只逃竄的兔子跑過街角，鵝黃裙角掃過青石板，像簇跳躍的火苗，讓他記掛了好些天。沒想到竟在這里重逢，發(fā)間野薔薇沾著晨露，比那日的驚鴻一瞥更添了幾分鮮活。

徐婳（勇毅侯之女）哥哥做什么呢？我方才在后山追一只白狐，跑出去老遠才回來！

徐婳話音未落，目光先撞上長楓望來的眼神，那眼神里帶著點怔忡，還有點說不清的亮意，倒讓她莫名覺得親近。

徐婳臉頰微熱，卻沒像尋常閨秀那樣慌忙垂眸，反倒抬手把薔薇往耳后別得更牢些，脆生生問道

徐婳（勇毅侯之女）這兩位是？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這位是你二表哥長柏，這位是三表哥長楓，快見過表哥們。

徐婳（勇毅侯之女）表哥們好。

徐婳屈膝行禮，動作利落卻不潦草，起身時恰好對上長楓彎起的嘴角，他竟學(xué)著她的樣子，指尖輕點鬢角

盛長楓（盛家三子）表妹這花戴得別致，后山的野薔薇比園子里的嬌花更有風(fēng)骨。

這話若是旁人說，難免帶些輕佻，可從長楓口中出來，倒像是真心在贊那野薔薇的野趣。

徐婳眼睛一亮——她剛從后山回來，這人竟一眼瞧出花的來歷，倒有幾分眼力。正要接話，卻被迎上來的李氏一把拉住，生怕她說出些不合規(guī)矩的話來

李氏（勇毅侯夫人）你這野丫頭，說了讓你在府里等著，偏要跑出去瘋！

接著又朝長柏二人略顯尷尬地笑了笑

李氏（勇毅侯夫人）兩位賢侄見笑了，我們一家子隨性，平日不多拘束，這孩子自小野慣了。

說罷借袖子的遮擋悄悄捏了一把徐婳胳膊上的軟肉，眼神示意她在長柏兄弟面前表現(xiàn)得文靜些。

李氏（勇毅侯夫人）阿珩，你帶妹妹一道，領(lǐng)表哥們?nèi)|廂看看，缺什么盡管跟我說。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知道了母親。

徐珩應(yīng)著，朝長柏長楓做了個請的手勢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二表哥，三表哥，這邊請。

徐婳轉(zhuǎn)身時朝母親做了個鬼臉，繼而沖長楓眨了眨眼，腳步輕快地跟在兄長身側(cè)

徐婳（勇毅侯之女）二位表哥跟緊些，咱們府里的回廊繞得很，別走錯了。東廂窗外有株老玉蘭，我先前讓丫鬟把窗都支起來了，風(fēng)過的時候可涼快了。

長楓跟在后面，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晃動的發(fā)梢上——那日街角沒看清的眉眼，此刻瞧得真切，比記憶里更靈動幾分。她走得急，裙角掃過廊下青苔時帶起一串露水，倒比內(nèi)宅那些一步三搖的閨秀鮮活多了。他忽然覺得方才那點“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懊惱淡了，反倒覺得這趟“被迫”留下，或許是老天垂憐。

到了東廂門口，徐珩推開門笑道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二位表哥看看這陳設(shè)合心意嗎？婳兒說你們許是喜歡清凈，特意讓人把外間的屏風(fēng)支上了。

盛長柏（盛家二哥）多謝表哥費心。

長柏頷首道謝，目光掃過室內(nèi)，見收拾得雅致整潔，便知主人家用了心。

徐婳卻湊到窗臺邊撥弄瓶中茉莉

徐婳（勇毅侯之女）這花是今早摘的，不嗆人。對了，我才聽母親說三表哥受了寒？后山有種薄荷，搗碎了煮水喝能發(fā)汗，我去采些來？

長楓正翻著案上的話本，聞言抬頭笑道

盛長楓（盛家三子）不必麻煩表妹，我這風(fēng)寒本就是借口，哪敢真勞煩你再跑一趟后山？

徐婳一怔，隨即咯咯笑起來

徐婳（勇毅侯之女）表哥倒坦誠！不過你這借口找得一般，哪有風(fēng)寒還敢開著窗吹風(fēng)的？

她叉著腰站在窗邊，陽光落在她發(fā)間的薔薇上

徐婳（勇毅侯之女）不過我也不喜歡騙人，先前母親讓我在房里等著，我偏要去后山——那只白狐我追了三天，今天總算瞧見尾巴了！

長楓被她直白的模樣逗笑

盛長楓（盛家三子）表妹倒是率真。其實我也不愛守那些虛禮，只是在長輩面前不得不規(guī)矩些。

他指著話本里的詩句，由衷贊道

盛長楓（盛家三子）你這批注倒有趣，‘俠客不必佩劍，有心氣便夠了’，這話比那些酸儒的注解通透多了。

徐婳眼睛一亮——這是她隨手寫的批注，從沒人正經(jīng)夸過。她原以為長楓這般模樣，定和長柏一樣只知讀圣賢書，沒想到竟能看懂她的意思。

徐婳（勇毅侯之女）表哥也覺得？我娘總說女子不該讀這些雜書，更不該亂涂亂畫。

盛長楓（盛家三子）讀書本就是為了明理，若為規(guī)矩所困，反倒落了下乘。

長楓指尖點過書頁

盛長楓（盛家三子）你看這句‘滿堂花醉三千客’，尋常人只贊其盛，你卻寫‘花醉不如人醉，人醉不如心醉’，可見表妹悟性極高。

徐婳臉頰微紅，卻挺胸道

徐婳（勇毅侯之女）表哥過獎了，不過表哥對這句詩的見解，倒比我先生說得好。

她原只覺長楓容貌出眾，此刻才發(fā)現(xiàn)他不僅懂詩，更懂她藏在字句里的心思，那份欣賞便多了幾分真切。

此后幾日，兩人竟成了府里最“不務(wù)正業(yè)”的一對。徐婳帶長楓去后山尋白狐，長楓便在山石上為她題詩；徐婳拿出藏在樹洞里的話本，長楓就和她討論江湖兒女的快意恩仇。李氏看在眼里，日日變著法子給兩人創(chuàng)造相處的機會，今日讓徐婳送些新做的點心去東廂，明日又說長楓帶來的墨錠好，叫徐婳去討些來練字。

這日勇毅侯見李氏又讓丫鬟傳話，叫徐婳陪長楓去園子里賞新開的春花，忍不住打趣道

徐立（現(xiàn)任勇毅侯）夫人前幾日還念叨著長柏穩(wěn)重、前途光明，如今倒成日把婳兒往長楓跟前推，莫不是覺得三小子更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