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被心思縝密的長柏看在眼里。他瞧著表叔母日日為長楓和表妹創(chuàng)造相處機(jī)會,再想到家中長輩素來看重聯(lián)姻需合禮數(shù)、顧全大局,心里漸漸有了計較。他覺得長楓與徐婳走得太近,恐會讓兩家生出不必要的誤會,也怕長楓真動了心思,壞了應(yīng)有的規(guī)矩。
于是,長柏總在兩人相談甚歡時找些由頭插話。一次徐婳正拿著長楓為她畫的白狐圖笑個不停,長柏便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書卷
盛長柏(盛家二哥)長楓,昨日說的《論語》注解,我尚有幾處不解,你我一同探討一番。
長楓正待開口,徐珩卻笑著走過來,手里還捧著一卷書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二表哥要論學(xué)問?正好,我近日讀《春秋》,對‘鄭伯克段于鄢’的注解有幾分淺見,正想請教二表哥。
他自然地拉住長柏的衣袖,目光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方才見二表哥在廊下讀《資治通鑒》,想必對這類史論頗有研究?
長柏一愣,便被他引著往書房走。穿過回廊時,徐珩忽然輕聲道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二表哥不必憂心,我妹妹雖是野了些,卻分得清輕重。長楓表哥也是通透人,斷不會逾矩。
他頓了頓,轉(zhuǎn)頭笑道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再說男女相處,貴在兩情相悅。強(qiáng)求的規(guī)矩,倒不如順?biāo)浦蹃淼梅€(wěn)妥,您說呢?
長柏腳步一頓,看向身側(cè)的徐珩。這位表弟面上溫和,眼底卻藏著洞察世事的清明,一句話便點(diǎn)破了他的心思,又給足了臺階。他不由得生出幾分佩服,點(diǎn)頭道
盛長柏(盛家二哥)表弟說得是,是我狹隘了。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二表哥也是為弟弟著想,情理之中。
徐珩引著他進(jìn)了書房,攤開書卷
徐珩(勇毅侯府長孫)不說這個了,您看這句‘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倒覺得……
兩人一論起學(xué)問,便忘了時辰。長柏原是帶著幾分敷衍,可越與徐珩探討,越發(fā)現(xiàn)他見解獨(dú)到,不僅引經(jīng)據(jù)典信手拈來,更有自己的思考,絕非死讀詩書之輩。幾番交談下來,長柏對這位表哥的欣賞漸深,阻攔長楓與徐婳的心思,也淡了許多。
這日徐婳又和長楓從后山回來,手里各舉著一根狗尾草。李氏坐在廊下喝茶,見兩人并肩走來,忽然笑道
盛長楓(盛家三子)婳兒,你三表哥明日要隨你二表哥去拜訪同年,你去把我那盒新得的雨前龍井找出來,讓你表哥帶著路上喝。
徐婳脆生生應(yīng)了,轉(zhuǎn)身時卻撞見長楓看過來的眼神,里面藏著點(diǎn)不舍,又有點(diǎn)期待。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李氏望著女兒的背影,轉(zhuǎn)頭對身邊的勇毅侯挑眉小聲道
李氏(勇毅侯夫人)你瞧瞧,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呦!我們這廂為她著急誰人更好,她自己這心意都明晃晃寫在臉上了!
勇毅侯啃著點(diǎn)心,含糊道
徐立(現(xiàn)任勇毅侯)都好都好,只要婳兒高興就行。
李氏瞪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揚(yáng)起——這女婿,她也滿意得很!
徐婳走遠(yuǎn)后,長柏將書卷重重合上,紙頁相擊的脆響讓廊下的蟬鳴都歇了片刻。他轉(zhuǎn)身看向正用狗尾草逗弄石桌上螞蟻的長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嚴(yán)肅
盛長柏(盛家二哥)長楓,你可知父親和祖母選兒媳時,除了品行家世,最看重什么?
長楓指尖一頓,抬頭見兄長面色沉凝,便知不是閑聊
盛長楓(盛家三子)二哥哥是想說,婚姻需合禮數(shù),也需顧及家族顏面與長遠(yuǎn)計?
盛長柏(盛家二哥)你倒不傻。
長柏走到他面前,目光掃過院外侯府的飛檐
盛長柏(盛家二哥)咱們家雖非名門望族,卻也需步步謹(jǐn)慎。父親常說,一樁妥帖的婚事,既要兩家情投意合,也需考量周全——畢竟世人看婚事,難免會論及門戶往來、彼此扶持。勇毅侯府與咱們重修舊好,這是難得的緣分,只是父親向來務(wù)實(shí),對子女婚事,總免不了多思一層往后的幫扶與照應(yīng)。
這番話沉穩(wěn)中帶著隱憂,長楓卻沒惱,反而將狗尾草扔在一邊,正色道
盛長楓(盛家三子)二哥哥說的這些,我并非不懂。只是我素來覺得,夫妻相處,終究要性情相投、心意相通。若能得一知己相伴,往后晨起看山,燈下讀書,都有個人能說上幾句貼心話,才是婚姻的根本。至于旁的幫扶,男兒立身若只靠岳家,未免太沒出息。我相信憑自己的本事,總能闖出一條路來。
長柏被他說得一噎,眉頭皺得更緊
盛長柏(盛家二哥)你以為這是兒戲?父親向來考慮深遠(yuǎn),你若只顧著自己的心意,不將家族體面與長遠(yuǎn)計放在眼里,定會惹他動怒。到時候若是罰你抄《資治通鑒》,我可不會替你求情,畢竟這書字?jǐn)?shù)不少,夠你抄上一陣子,正好讓你靜下心來想想清楚。
盛長楓(盛家三子)父親是嚴(yán)父,卻也最重情理。
長楓轉(zhuǎn)過身,眼底沒了往日的散漫,只剩懇切
盛長楓(盛家三子)我并非一時沖動。婳表妹性情明朗,與我投緣,表叔表叔母又待我如親兒,這樣的緣分實(shí)屬難得。若能成這門親,家里添個歡喜人,外頭憑自己本事立身,未必不是兩全其美。
他頓了頓,聲音放輕
盛長楓(盛家三子)再說,我瞧表叔母的意思,對這事也是樂見其成的。況此事若成,祖母怕是最歡喜。
長柏沉默地看著他,見他雖語氣輕松,眼神卻異常堅定,倒像是真的想透了。他想起父親常嘆長楓“心思活泛卻不肯沉下來”,此刻卻覺得,這份“活泛”里,藏著他沒有的通透。
盛長柏(盛家二哥)罷了。
長柏終是松了口,卻仍不忘叮囑
盛長柏(盛家二哥)話雖如此,規(guī)矩不能亂。提親之事,必須等回府后稟明父親,由長輩出面。在那之前,你若敢再與婳表妹在后山瘋跑,或是說些不合時宜的話,我便立刻帶你回府。到時候別說追白狐、論話本了,能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待在書房里讀圣賢書,就算不錯了。
長楓聞言,立刻笑開了,拱手作揖
盛長楓(盛家三子)謝二哥哥通融!小弟保證,往后定規(guī)規(guī)矩矩,絕不給你添麻煩。
說罷,眼角的余光瞥見垂花門后閃過一抹鵝黃身影,忙收斂了笑意,轉(zhuǎn)身時,腳步卻輕快得像踩著風(fēng)。
長柏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抹悄然隱去的鵝黃,無奈地?fù)u了搖頭?;蛟S……這樁看似“不大靠譜”的婚事,真能成一段佳話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