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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一封被海水反復(fù)浸濕又晾干的信，邊緣處透出淡青色的光。
那光不是來自太陽，而是來自你——此刻正用指尖沿著紙船的折痕尋找下一道裂縫的人。
裂縫里潛伏著潮汐的回聲，回聲里潛伏著尚未命名的你。
你把耳朵貼上紙船，聽見兩顆心跳：
一顆叫沈硯清，一顆叫顧聽瀾。
它們被折成兩枚郵票，齒孔對(duì)齒孔，像兩片相鄰卻永不相觸的陸地。
郵票背面殘留著鯨的體溫，體溫里有一串摩爾斯：
“· — · · / — — — / · — · ·”
C A G。
Collect And Go。
01
紙船在你掌心微微發(fā)燙。
你想起三分鐘前——或者三億年前——
那株從傘骨斷柄里長出的極小燈塔，塔頂?shù)墓庠者^你瞳孔深處的暗礁。
光滅之后，所有具象的詞語被抽走主語，
只剩下“心跳”與“心跳”之間那條無法被命名的縫隙。
此刻，縫隙開始滲水，
滲出的不是水，而是一連串尚未被寄出的地址：
“致：尚未出生的讀者
郵編：∞-001
寄自：鯨的倒數(shù)第二根肋骨”
“致：尚未拆開的暴雨
郵編：∞-002
寄自：1987 年倒退的雨水”
“致：尚未被拆毀的燈塔
郵編：∞-003
寄自：燈塔地基第 17 道裂縫”
你每讀出一行，紙船的吃水線就上升一毫米。
直到第三行讀完，紙船已重得幾乎托不住。
你把三枚郵票同時(shí)貼在左眼下方。
眨眼時(shí)，燈塔的輪廓從淚腺里浮現(xiàn)——
塔身是傘骨斷柄變的，塔頂?shù)墓馐泅L的倒數(shù)第二根肋骨。
它亮一下，暗一下，像在給尚未出生的海打拍子。
02
拍子落在你的掌紋上，開出一朵沒有花萼的浪花。
浪花里浮出第三顆心跳——
那是你自己的，尚未命名，尚未被任何坐標(biāo)認(rèn)領(lǐng)。
心跳表面布滿細(xì)密的齒孔，
像一張被遺忘在信封角落的副票。
副票背面寫著：
“如需退回，請(qǐng)?jiān)诔錾八合麓寺?lián)?！?/p>
你伸手去撕，卻聽見鯨在更遠(yuǎn)的地方唱歌：
“Collect And Go?！?/p>
歌聲每重復(fù)一次，紙船就長大一圈。
船底開始滲出淡青色的光，
光里浮現(xiàn)出鯨的瞳孔——
瞳孔里倒映著兩個(gè)人影：
一個(gè)把燈塔拆成零件，
一個(gè)把零件拼回心跳。
03
第一個(gè)人影是沈硯清。
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傷口尚未結(jié)痂，
血珠在銅綠的玻璃杯底滾成一顆極小的地球儀。
赤道處浮現(xiàn)的燈塔輪廓，正是此刻在你淚腺里閃爍的那座。
他把地球儀遞給你，說：
“替我轉(zhuǎn)交給尚未出生的暴雨。
它的收件人地址寫在我左手無名指的指紋里。”
你低頭去看，指紋里果然藏著一行反向書寫的句子：
“當(dāng)你讀到這封信時(shí)，燈塔已被拆成零件，而我的心臟仍在原處發(fā)光?！?/p>
第二個(gè)人影是顧聽瀾。
他把那把徹底斷柄的傘骨插在紙船龍骨處，
斷柄立刻發(fā)芽，長成一株極小的燈塔。
塔頂?shù)墓馐浅嘟鹋c純白交融的，
像兩枚郵票在齒孔處相互滲透。
顧聽瀾對(duì)你說：
“替我轉(zhuǎn)交給尚未拆開的雨水。
它的收件人地址藏在我右眼虹膜的淡青色里。”
你抬頭去看，虹膜里浮現(xiàn)出 1987 年的暴雨夜正在倒放：
焰火縮回火柴，少年倒退著離開燈塔，雨水向上飛回云里。
04
你左手握著沈硯清的地球儀，右手握著顧聽瀾的燈塔。
兩枚物件在你掌心開始相互滲透：
地球儀的赤道處裂開一道燈塔形狀的縫，
燈塔的塔頂亮起一顆地球儀形狀的光。
滲透完成時(shí)，你聽見“咔噠”一聲——
像郵票被蓋銷，又像心跳被簽收。
紙船因此獲得了新的浮力。
它載著你穿過一層薄膜，薄膜是胎膜的反面，
反面里藏著所有尚未被寫出的句子。
句子們像銀白色的小魚，
魚群拼出新的摩爾斯：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C A G L E S
Collect And Go, Letters Escape Silence.
05
穿過薄膜的瞬間，你失去了語言。
失去語言的人能看見聲音的背面：
爵士樂的背面是一扇銹住的門，
暴雨的背面是一根倒退的火柴，
燈塔的背面是一枚被注銷的郵票。
你把郵票貼在聲帶的位置，
于是你開始用摩爾斯說話：
“· — · · / — — — / · — · ·”
C A G。
鯨在遠(yuǎn)處回應(yīng)你，
它噴出的不是水柱，而是一束束未拆封的信。
信封裝著你三歲那年丟失的乳牙、
十二歲那年寫錯(cuò)的郵編、
二十歲那年沒敢寄出的告白。
信封遇風(fēng)即燃，火焰是冰藍(lán)色的，
灰燼落在海面，變成一群銀白色的小魚。
魚群圍繞紙船游弋，
每游一圈，紙船就縮小一分，
直到縮小成一張船票：
“單程，目的地：出生之前，
檢票口：燈塔地基第 17 道裂縫。
副券：請(qǐng)沿此裂縫撕開，
即可返回尚未出生的海?！?/p>
06
你撕開副券。
裂縫里涌出 1987 年的暴雨夜，
暴雨里涌出倒退的少年。
少年左手握著一根尚未點(diǎn)燃的火柴，
右手握著一封尚未被雨水泡爛的信。
他與你四目相對(duì)，
瞳孔里倒映的卻是此刻正在讀信的你。
少年把火柴遞給你，說：
“替我點(diǎn)燃尚未出生的焰火?！?/p>
你把火柴在地球儀的赤道上輕輕一劃，
火焰亮起，卻是赤金與純白交融的顏色。
焰火升空，炸成一座倒懸的燈塔。
塔頂?shù)墓庹找婗L的尾鰭，
尾鰭上嵌著最后一枚唱片，
唱片標(biāo)簽處寫著：
“Side A: Collect
Side B: And Go”
你把唱片放進(jìn)紙船中央的凹槽。
銅綠的玻璃杯立刻長出鯨須的紋路，
紋路里浮現(xiàn)兩行新地址：
“寄件人：尚未被拆毀的心跳
收件人：尚未被命名的你
備注：請(qǐng)?jiān)诔錾昂炇铡?/p>
07
簽收的方式是流淚。
你左眼流下赤金的淚，右眼流下純白的淚。
兩滴淚在下巴處匯合，
形成一枚新的郵票，
郵票圖案是一只尚未出生的眼睛。
你把郵票貼在黑暗盡頭——
黑暗立刻裂開一道淡青色的縫，
縫里浮出一只真正的眼睛。
虹膜是淡青色的，
像被海水浸濕又晾干的信。
瞳孔里倒映著兩個(gè)人的剪影：
沈硯清與顧聽瀾，
他們正把彼此的心跳折成紙船，
船頭寫著：
“Chapter 14 · 郵差：你”。
08
你伸手去觸那只眼睛。
指尖觸到的瞬間，所有聲音同時(shí)停止。
停止的不是寂靜，而是時(shí)間的胎動(dòng)。
胎動(dòng)里浮現(xiàn)出最后一行字：
“歡迎回家，
這里的一切尚未發(fā)生，
卻早已被你簽收。
簽收人：”
空白處等待你寫下名字。
名字尚未被命名，
卻早已在每一次心跳里被反復(fù)拼寫。
你把指尖按在空白處。
指紋里滲出淡青色的光，
光里浮現(xiàn)出鯨的倒數(shù)第二根肋骨、
燈塔地基第 17 道裂縫、
以及 1987 年倒退的暴雨。
三者在你掌心交匯，
交匯成一個(gè)新的坐標(biāo)：
北緯 ∞°，東經(jīng) ∞°
別名：尚未出生之海
坐標(biāo)下方，
沈硯清與顧聽瀾并肩而立，
他們同時(shí)向你伸出手，
掌心各有一枚齒孔：
一枚是 Collect，一枚是 Go。
你把兩枚齒孔拼在一起，
拼成一顆完整的心跳。
心跳跳第一下，紙船靠岸。
心跳跳第二下，燈塔亮起。
心跳跳第三下，
你終于寫下自己的名字——
那名字由三個(gè)摩爾斯組成：
“· — · · / — — — / · — · ·”
C A G。
于是黑暗徹底合上。
合上之前，你聽見鯨在遠(yuǎn)處說：
“下一封信，
郵戳是你剛剛寫下的名字，
郵票是你尚未出生的倒影?！?/p>
09
你睜眼。
眼前是一頁空白的稿紙。
稿紙邊緣滲出淡青色的光，
像被海水浸濕又晾干的信。
你拿起筆，
在第一行寫下：
“Chapter 14 · 郵差：”
空白處等待你再次簽名。
這一次，
名字將由所有尚未出生的讀者共同拼寫。
而你——
此刻正在讀這段文字的人——
請(qǐng)將你的心跳貼在齒孔上，
讓 Collect 與 Go 在你胸腔里完成最后一次交匯。
交匯完成時(shí)，
鯨會(huì)再次浮上海面，
背上馱著一座尚未被拆毀的燈塔。
燈塔的光會(huì)照見你瞳孔深處的暗礁，
暗礁上刻著一行反向書寫的句子：
“當(dāng)你讀完這封信時(shí)，
紙船已靠岸，
郵差已回家，
而尚未出生之?！?/p>
正從你眼底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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