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兩側(cè)的松柏綠得發(fā)沉，青禾站在養(yǎng)心殿外的丹墀下，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宮裝的流蘇。小宮女心竹站在身后，大氣不敢出——陛下的早朝早就散了，可她們已經(jīng)在這兒等了近一個時辰。

陛下呀，就算咱們公主不受寵，也不必這樣冷落公主吧？心竹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對陛下一陣編排。

終于，父皇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劉公公邁著小碎步出來，臉上堆著程式化的笑，語氣卻沒什么溫度：“十九公主，陛下還在里頭批閱奏章呢，今兒個就不用請安了。”他頓了頓，又添了句，“陛下還說，往后……也不必特意來了。”

這話像一片羽毛，輕輕落在青禾心上，沒什么重量，卻有點癢。她早料到會是這樣，依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屈膝行禮：“兒臣遵旨?！?/p>

轉(zhuǎn)身離開時，腳步剛踏上蜿蜒走廊上的臺階，就聽見身后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伴著少年郎的朗笑：“劉公公，孤的父皇忙完了沒？”

是十八哥南瑞。

青禾的腳步頓住了。

只聽劉公公的聲音瞬間熱絡(luò)起來：“哎喲，是十八殿下！陛下剛歇下，正念叨您呢，快請進吧！”

隨后便是推門聲，南瑞咋咋呼呼的嗓音隔著門傳出來：“父皇，兒臣給您帶了新得的好東西！”

青禾唇角勾了勾，繼續(xù)往前走。這么多年了，她和七哥南珩不受待見，早已是后宮公開的秘密。南瑞是先皇后所生，自小在父皇膝頭長大，哪怕闖了禍，也總能被輕易原諒。

她比七哥稍好些——至少沒人特意針對她，只是容易被遺忘。而七哥南珩，雖有高相和貴妃暗中扶持，明面上卻總被父皇敲打，只因當(dāng)年先皇后之事。

“公主，您看陛下這……”心竹替她不平，聲音壓得極低。

“無妨?！鼻嗪虛u搖頭，陽光透過宮殿的飛檐，在地上投下狹長的影子，“咱們回去吧?！睂λ齺碚f，后宮的冷遇反而是種自在，省得卷入那些紛爭，能更專心地尋找補書的線索。

剛走出養(yǎng)心殿所在的建筑群，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青禾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個身著鎧甲的士兵撞得踉蹌著跌坐在地，手肘磕在青石板上，一陣鈍痛。

“對不??！對不住！”士兵滿臉焦色，匆匆作揖，甚至沒看清她的臉，就頭也不回地往養(yǎng)心殿沖，嘴里還喊著“軍情急報！求見陛下！”

心竹連忙扶起她，氣得臉都紅了：“公主！您怎么樣？這當(dāng)兵的也太無禮了！哪有這樣沖撞公主的！”

青禾揉了揉發(fā)疼的手肘，看著士兵消失在殿門后的背影，眉頭微蹙：“罷了，許是真有急事。心竹，我們回去?！?/p>

回到自己那座冷清的寢殿，青禾總覺得心神不寧。三日后，消息果然傳來——邊境急報，平嶸關(guān)大敗，鎮(zhèn)守平嶸的千羽王力戰(zhàn)而亡，其獨子楚歸鴻被俘。

而領(lǐng)兵馳援、最終拿下平嶸關(guān)，并從敵軍手中救回楚歸鴻的，正是七哥南珩和他麾下的玄甲軍。

又過了半月，玄甲軍凱旋歸京的消息傳遍了南城。

青禾換上一身素雅的常服，帶著心竹悄悄上了臨街的一座茶樓。樓里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人聲鼎沸中，都在議論那位殺神。

“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青禾憑欄望去，只見長街盡頭揚起一陣煙塵，玄甲軍的隊伍如同黑色的洪流，踏破晨光而來。最前方的高頭大馬上，坐著一身玄色鎧甲的南珩。他身姿挺拔如松，臉上沒什么表情，眉眼間帶著沙場歸來的凌厲，哪怕隔著人群，也能感受到那份迫人的氣場。

“心竹，”青禾輕聲道，“你說，七哥打了這么大的勝仗，父皇會不會……對他和顏悅色一點？”

心竹愣了愣，隨即小聲道：“陛下或許……會賞賜些東西吧？”

青禾笑了笑，沒再說話。她比誰都清楚，父皇的猜忌心重，七哥越是功高，恐怕越難讓父皇真正放下戒心。她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目光跟著南珩的身影移動，掠過他身后被押著的少年——那該是千羽王之子楚歸鴻，一身囚服，卻依舊抬著頭，眼神倔強。

就在這時，青禾的視線猛地頓住了。

人群的縫隙里，她瞥見一抹極其醒目的艷紅。

那是一個女子，站在街角的酒旗之下，紅衣似火，裙擺繡著繁復(fù)的金紋，在灰撲撲的人群中，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她微微側(cè)著臉，看不清容貌，卻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正牢牢鎖在玄甲軍隊伍最前方的南珩身上。

那眼神太復(fù)雜，有焦灼，有期待，還有一絲……畏懼。

她是誰？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七哥？

茶樓里的議論聲還在繼續(xù)，玄甲軍的馬蹄聲震得地面微微發(fā)顫。青禾望著那抹紅衣，忽然覺得，這大靖王朝的故事裂痕，或許就藏在這看似凱旋的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