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魚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愉悅的笑,更像是一個科學家終于捕捉到了期待已久的實驗現(xiàn)象,或者一個收藏家發(fā)現(xiàn)了一件獨一無二的,活著的標本。
他交疊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
解剖刀劃過皮膚,分離組織,觀察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的那種令人戰(zhàn)栗的滿足感,似乎被另一種全新的、更復雜的“探究欲”所取代。
一個“重組”后的霍臨云?一個聲稱對“之前”行為毫不知情、甚至深惡痛絕的霍臨云?
這可比一具冰冷的,結(jié)構(gòu)已知的尸體要有意思太多了。
他需要觀察,需要分析,需要驗證。
浴室里的水聲停了。
片刻的沉寂后,門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安卿魚瞬間收斂了嘴角那絲微不可查的弧度,恢復了那副完美無瑕的平靜。
他微微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目光精準地投向浴室門口。
門開了。
霍臨云走了出來。
他顯然用冷水洗了臉,額前的碎發(fā)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了幾分,但那雙狐貍眼中的混亂和燥熱似乎被強行壓制下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兇狠的清醒和戒備。
他身上的襯衫領(lǐng)口被水打濕了一片,緊貼著鎖骨,隱約可見其下緊繃的肌肉線條。
他手里空空如也,那個杯子和水瓶已經(jīng)消失了。
他站在浴室門口,沒有再靠近沙發(fā),只是隔著一段距離,警惕地看著安卿魚,像一只剛從陷阱里掙脫出來,渾身濕透卻依舊齜著牙的狐貍。
“處理干凈了?!?/p>
霍臨云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很清晰。
他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自嘲的坦誠。
“藥效……還在。我離你遠點?!?
他主動后退了半步,后背幾乎貼在了冰涼的墻壁上,用行動表明自己的“無害”和“距離”。
安卿魚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他濕漉漉的頭發(fā),蒼白的臉,緊抿的唇,最后落在他那雙充滿了復雜情緒的眼睛上。
那眼神里的警惕,戒備,緊張,都清晰地落入安卿魚的觀察中。
“嗯?!?
安卿魚終于再次開口,依舊是那個清冽平穩(wěn)的單音節(jié)。
他緩緩站起身,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天生的優(yōu)雅韻律。
霍臨云的身體瞬間繃緊,肌肉蓄勢待發(fā),像一張拉滿的弓。
他死死盯著安卿魚的動作,腦子里飛快地計算著對方可能的意圖和反擊的路線。
這個安卿魚,給他的感覺太危險了,比原主記憶里那個“高冷難搞的新人演員”要危險百倍。
安卿魚并沒有走向他,而是走向了套房的小吧臺。
他拿起一個干凈的玻璃杯,接了一杯純凈水。
然后,他端著那杯水,轉(zhuǎn)身,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朝著霍臨云的方向走來。
霍臨云的呼吸都屏住了,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到了極致。
他想后退,但身后已是墻壁,退無可退。他想質(zhì)問,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漂亮得不像真人,卻散發(fā)著無形壓迫感的男人,一步步靠近。
安卿魚在距離霍臨云大約一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既能清晰地看到對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又不會近到引起對方過激的肢體反應。
他微微抬手,將那杯清澈見底的純凈水,遞到了霍臨云面前。
“喝點水。” 安卿魚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冷水,或許能讓你舒服一點?!?/p>
霍臨云愣住了。
他所有的防備和預判,在這一杯遞到眼前的清水面前,都顯得那么可笑和多余。
他設(shè)想過安卿魚可能的反應。
憤怒的質(zhì)問,冰冷的嘲諷,甚至直接動手……
唯獨沒想過,會是遞過來一杯水。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著那杯水。
透明的玻璃杯,清澈的水。
這和他剛才處理掉的那杯“加料”的水,形成了最諷刺的對比。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猛地沖上霍臨云的心頭。
有荒謬,有警惕,有不解。
霍臨云抬眼,再次看向安卿魚。
安卿魚依舊舉著杯子,鏡片后的眼睛平靜地回視著他,沒有任何催促,也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仿佛遞水這個動作,和他觀察顯微鏡下的切片一樣,只是一個純粹的,理性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