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風裹著熱浪，市一中的香樟樹葉子被曬得打了卷。高一（1）班的教室里，風扇有氣無力地轉(zhuǎn)著，揚起的灰塵在陽光里明明滅滅。

袁策背著限量款雙肩包，單手插在校服褲袋里，慢悠悠地晃進教室。他校服外套敞著，里面是件沒見過牌子的白色T恤，領(lǐng)口繡著個低調(diào)的燙金字母——懂行的人都知道，那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標志。

“嘖，袁策這包，上個月我在雜志上見過，六位數(shù)?！?（2）班的寸頭男生扒著后門框，跟旁邊的人嘀咕，“他家是開集團公司的吧？聽說全市一半的商場都是他家的。”

“何止啊，” 旁邊的馬尾辮女生撇嘴，“我爸在稅務(wù)局上班，說袁氏集團光去年納稅就夠蓋咱們學校三棟樓了?！?/p>

他們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教室里足夠清晰。袁策像是沒聽見，徑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旁邊坐著個男生，正低頭演算數(shù)學題，側(cè)臉白得近乎透明，握著筆的手指纖細，筆尖在草稿紙上移動的速度快得驚人。

袁策把包往空桌上一放，“咚”的一聲，震得對方的筆頓了頓。男生抬起頭，露出雙沒什么情緒的眼睛，像平靜的湖面。

“這里沒人?！?他聲音很輕，說完就低下頭，繼續(xù)在草稿紙上寫著什么，仿佛袁策只是一陣無關(guān)緊要的風。

“白羽墨是吧？” 袁策瞥了眼桌角貼著的姓名貼，拉開椅子坐下，金屬椅腿刮過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學霸？”

白羽墨沒抬頭：“算不上?！?/p>

“呵?！?袁策剛想再說點什么，教室后門突然被人踹開。高二的王學長帶著五六個人堵在門口，他左臉貼著紗布，嘴角腫得老高，顯然是中午打架的“成果”。

“袁策！你他媽給我出來！” 王學長吼道，唾沫星子噴了老遠，“中午把我打成這樣，想就這么算了？”

袁策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然呢？”

“不然？” 王學長往前沖了兩步，被旁邊的人拉住，“你知道我爸是誰嗎？教育局副局長！你今天不賠我十萬醫(yī)藥費，再給我磕三個頭，我讓你爸公司的稅查三年都查不完！”

這話一出，教室里瞬間安靜。前排的同學悄悄拿出手機錄像，（3）班的幾個女生嚇得捂住嘴。

袁策終于站起身，比王學長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十萬？你這臉值十萬？” 他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開了免提，“李律師，我在高一（1）班，有個姓王的學長，說他爸是教育局副局長，讓我賠十萬，還讓我磕頭，你處理下?！?/p>

電話那頭傳來沉穩(wěn)的男聲：“少爺，需要聯(lián)系稅務(wù)局的張局長嗎？王氏企業(yè)去年的稅務(wù)報表確實有點問題?！?/p>

“不用那么麻煩，” 袁策漫不經(jīng)心地扯了扯校服拉鏈，“給他轉(zhuǎn)二十萬，讓他別再來煩我。另外，告訴他爸，明天去局里把離職報告交了?！?/p>

王學長的臉“唰”地白了。他爸那點事，他心里清楚，真被翻出來，別說副局長，蹲監(jiān)獄都夠了。旁邊的矮胖學長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王、王哥，他、他家是袁氏集團……”

“我知道！” 王學長吼道，卻沒再看袁策，只是死死盯著地面，“我不要你的錢！”

“晚了。” 袁策掛了電話，點開轉(zhuǎn)賬界面，“卡號發(fā)過來，二十萬，買你以后安分點。”

王學長的手在發(fā)抖，旁邊的高個子男生趕緊勸：“王哥，算了吧，他家真惹不起……”

“滾！” 王學長甩開他的手，卻還是沒再放狠話，只是惡狠狠地瞪了眼袁策，轉(zhuǎn)身帶著人走了。走到門口時，他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接起電話沒兩句，就聽見他帶著哭腔喊：“爸！你別嚇我……”

教室里爆發(fā)出一陣壓抑的哄笑。（2）班的寸頭男生沖袁策比了個大拇指：“策哥牛?。《f砸得他連屁都不敢放！”

袁策沒理他，坐回座位時，發(fā)現(xiàn)白羽墨正把掉在地上的橡皮撿起來。他的手指有點抖，把橡皮放進筆袋時，“咔噠”一聲撞在了尺子上。

“怕了？” 袁策挑眉。

白羽墨把筆袋拉鏈拉好，聲音很輕：“不怕?！?/p>

“那你抖什么？”

“……筆沒拿穩(wěn)?！?他說完，從抽屜里拿出物理課本，翻書的動作很輕，書頁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下午第三節(jié)課，班主任陪著年級主任走進教室。主任臉上堆著笑，拍了拍袁策的肩：“小袁啊，上午的事李律師都跟我說了，王同學那邊已經(jīng)道歉了，你別往心里去。”

袁策“嗯”了一聲，沒起身。

班主任在旁邊打圓場：“袁策同學，以后有矛盾可以找老師，別總麻煩李律師。”

“他要我磕頭。” 袁策靠著椅背，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主任臉色僵了一下，趕緊說：“是王同學不對，他爸已經(jīng)被停職調(diào)查了，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又轉(zhuǎn)頭看向全班，“同學們要團結(jié)友愛，尤其是快班的同學，要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主任走后，教室里的議論聲更大了。林浩——那個戴眼鏡的男生，湊過來小聲說：“袁策，你家也太厲害了吧？教育局副局長說搞下來就搞下來?！?/p>

“一般般?！?袁策拿出手機打游戲，屏幕上的槍聲噼里啪啦響。

晚自習時，寢室另外兩個人也到了。體育生張揚一進門就嚷嚷：“策哥！我聽說了！你二十萬砸得王胖子他爸都被停職了？這才是真校霸??！” 他拍著大腿笑，“我表哥說，以前有人跟王胖子搶地盤，被他爸找個理由記了大過，你這直接給他家端了！”

林浩推了推眼鏡：“我聽（1）班班長說，王胖子剛才在走廊哭，說他爸被紀委的人帶走了，他家那小公司也被袁氏集團收購了?！?/p>

袁策指尖在屏幕上一頓，沒承認也沒否認。他瞥了眼白羽墨，對方正對著一道物理題皺眉，草稿紙上寫滿了公式，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和他無關(guān)。

“喂，學霸，” 張揚湊過去，“你跟策哥同桌，以后有他罩著，誰敢欺負你？”

白羽墨筆下的公式頓了頓：“謝謝，不用?！?/p>

“客氣啥！” 張揚笑得更歡，“以后策哥就是咱們學校的老大了！哎策哥，你家那么有錢，咋還來讀市一中??？去國外留學多好?！?/p>

袁策退出游戲，往床上一躺：“我媽說，再不去學校收收心，就把我卡凍結(jié)了。”

這話逗得張揚和林浩哈哈大笑。白羽墨翻書的動作輕得像羽毛，袁策卻莫名聽見了那聲微不可聞的“嘩啦”聲。他抬眼時，正好看見白羽墨把一張寫滿字的草稿紙揉成一團，扔進桌角的垃圾桶——紙團滾了半圈，露出里面幾個清秀的字：“動量守恒定律……”

這時，袁策的手機響了，是李律師發(fā)來的消息：“少爺，王氏企業(yè)已完成收購，王副局長的問題已移交紀委，二十萬已到賬，對方未敢接收。夫人讓您今晚按時熄燈，別玩游戲太晚。”

他隨手回了個“知道了”，鎖屏時無意間掃過白羽墨的側(cè)臉。窗外的月光落在他臉上，睫毛投下的陰影像小扇子，脖頸處的校服領(lǐng)口依舊扣得嚴嚴實實。

“喂，白羽墨，” 袁策突然開口，“作業(yè)借我抄抄?！?/p>

白羽墨寫字的手停了。過了幾秒，他把練習冊往袁策那邊推了推，沒說話。

袁策拿起練習冊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對方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一下，耳朵尖悄悄泛起一點紅。

練習冊上的字跡工工整整，連涂改都很少見。袁策翻到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空白處有一行極淡的鉛筆字，像是寫了又擦過：“能量不會憑空消失……”

他想起王學長剛才在門口接電話時的哭腔，又看了看眼前這個連被碰到手都會臉紅的學霸，突然覺得這所高中，或許比他想象中要有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