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將凌云推上岸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他趴在濕滑的泥地上劇烈咳嗽，口鼻里灌滿了帶著腥氣的河水，每咳一聲，右小臂的傷口就像被撒了把鹽，疼得他眼前發(fā)黑。小鋸鱷蹲在他肩頭，尾巴尖輕輕掃著他的臉頰，喉嚨里發(fā)出“咕嘰咕嘰”的輕響——那是它獨有的安撫方式，在青嵐山練劍累了時，它總這樣做。

凌云抹了把臉，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參天古木遮天蔽日，枝葉在頭頂纏成密不透風(fēng)的穹頂，乳白色的霧氣像濃稠的米湯，從樹縫里滲下來，在腳踝邊打著旋。地上的落葉積了半尺厚，踩上去軟綿綿的，偶爾能踢到硬邦邦的東西——低頭一看，竟是半截枯骨，齒縫里還卡著暗紅色的布條，不知是哪年哪月死在這里的可憐人。

“師父說過，穿過迷霧森林往西走，就能到襄陽地界?！绷柙泼鰬牙锏那嘤衽澹褓|(zhì)被體溫焐得溫?zé)?，上面的龍紋似乎比昨日更亮了些。他撕下衣角，蘸了點河水草草擦拭傷口，血珠立刻又涌了出來。小鋸鱷見狀，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手，然后轉(zhuǎn)身對著一棵古樹噴出一道細(xì)小的水槍，水珠落在葉片上，又順著葉脈滴下來，像是在示意他用干凈的露水清洗。

“傻家伙?！绷柙菩α诵?，眼眶卻有些發(fā)熱。他按小鋸鱷的意思，用樹葉接了些露水，剛要往傷口上抹，小家伙突然炸起了背上的鱗片，對著左側(cè)的灌木叢齜牙咧嘴，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嘶吼。

凌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反手摸出從密道里撿來的半截斷劍。那是青嵐派弟子的佩劍，劍刃上還沾著黑煞教徒的血跡，此刻握在手里，竟有幾分沉甸甸的分量。

“咻——”

一支淬了黑毒的弩箭突然從霧中射出，帶著破空的銳響擦過他的耳際，“篤”地釘在身后的樹干上。箭羽是暗紫色的，尾端纏著銀色的絲線，線頭系著個微型骷髏頭——是斷魂閣的殺手！江湖上都傳，斷魂閣的殺手從不用多余的招式，一箭不中，必出殺招。

果然，兩道黑影如鬼魅般從樹后閃出，黑袍上繡著的銀色骷髏在霧氣里若隱若現(xiàn)。左邊的殺手生著張馬臉，眼睛是渾濁的黃色，手里牽著一只渾身裹著黑霧的夢妖魔，那霧氣里隱約能看到扭曲的人臉，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青嵐派的小崽子，倒會躲?！瘪R臉殺手的聲音像砂紙摩擦木頭，“把青玉寶鑒交出來，讓你死得痛快點。”

右邊的殺手是個矮胖子，臉上橫肉堆在一起，從始至終沒說話，只是吹了聲尖銳的口哨。霧中立刻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只皮毛灰黑的大狼犬竄了出來，嘴角流著涎水，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凌云，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

凌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尤其是在這霧氣彌漫的森林里，對方占盡了地利。他悄悄將內(nèi)力沉入丹田，按照《流水訣》里“以靜制動”的口訣緩緩運轉(zhuǎn)，同時用眼角的余光給小鋸鱷使了個眼色。小家伙立刻會意，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圓鼓鼓的肚皮微微起伏，尾巴在身后擺成了蓄力的姿勢。

“我不知道什么寶鑒?！绷柙乒室馔祥L了聲音，目光卻在飛快地掃視四周——他注意到馬臉殺手腳邊的落葉上，有幾滴新鮮的血跡，那顏色比自己傷口滲出的更深，顯然不是他的，也不是這兩個殺手的。

“找死！”馬臉殺手不耐煩地?fù)]了揮手，“夢妖魔，暗影球！”

漆黑的能量球帶著呼嘯聲飛來，周圍的霧氣都被這股力量攪動得翻滾起來。凌云猛地矮身，同時喊道：“小鋸鱷，水槍！”

淡藍(lán)色的水流與暗影球在半空相撞，“嘭”地炸開一團(tuán)氣浪，周圍的霧氣被吹散了不少。就在這一瞬間，凌云看清了右側(cè)樹叢后的景象：一個穿著鵝黃衣裙的少女正蜷縮在老樹根后，懷里緊緊抱著一只粉白相間的吉利蛋，那小家伙嚇得瑟瑟發(fā)抖，卻還是用短短的爪子護(hù)住主人的手臂。而少女腳邊，躺著一只翅膀垂落的傲骨燕，黑色的羽毛上沾著暗紅色的血——那血跡，和地上的一模一樣！

少女顯然也看到了他，杏眼猛地睜大，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被馬臉殺手的怒喝打斷：“還有個藥王谷的小丫頭？正好，省得我們再往谷里跑一趟了！”

藥王谷？凌云心頭一震。他小時候聽師父說過，江湖中有個以醫(yī)術(shù)和毒術(shù)聞名的門派，谷中弟子都帶著會療傷的寶可夢，只是從不參與江湖紛爭，怎么會被卷入青玉寶鑒的事里？

就在他分神的剎那，大狼犬突然撲了上來，腥臭的風(fēng)撲面而來。凌云下意識地側(cè)身避開，同時將斷劍橫在胸前?！拌K”的一聲脆響，狼犬的爪子拍在劍刃上，震得他虎口發(fā)麻。他借著這股力道往后急退，正想讓小鋸鱷用水槍牽制，卻見那只躺在地上的傲骨燕突然撲騰著翅膀站了起來，盡管右翅的羽毛都被血黏在了一起，它還是拼盡全力飛了起來，用尖利的喙狠狠啄向大狼犬的眼睛！

“嗷嗚——”大狼犬痛得發(fā)出一聲慘叫，轉(zhuǎn)身就去撕咬傲骨燕。

“好機會！”少女突然喊道，聲音清亮得像山澗的泉水，“吉利蛋，生蛋！”

她懷里的吉利蛋雖然還在發(fā)抖，卻還是努力挺起圓滾滾的肚子，一枚瑩白的蛋形能量體從它肚子下方浮現(xiàn)，輕輕落在傲骨燕身上。奇異的是，傲骨燕翅膀上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些，它振了振翅膀，又對著大狼犬的鼻子俯沖下去。

凌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他將丹田的內(nèi)力催至極限，斷劍上隱隱泛起一層水紋——那是他昨晚在暗河里琢磨出的招式，將《流水訣》的內(nèi)力附在兵刃上，雖然還很粗淺，卻比單純的掌力更有穿透力。他趁著大狼犬被傲骨燕纏住的空當(dāng)，持劍直刺馬臉殺手的手腕。同時喊道：“小鋸鱷，水龍卷！”

這一次，小鋸鱷噴出的水流不再是細(xì)流，而是裹挾著凌云的內(nèi)力，在半空擰成了一道螺旋狀的水龍卷，“轟”地一聲砸在夢妖魔身上。那黑霧組成的身體被水龍卷沖得搖晃起來，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該死！”矮胖子殺手終于動了，從懷里摸出一把短匕就沖了上來。

凌云且戰(zhàn)且退，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你還能走嗎？”

少女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扶著樹干站起來，懷里的吉利蛋立刻用身體護(hù)住她的后背：“我能走！你小心他們的毒！”

馬臉殺手見拿不下凌云，又怕夜長夢多，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個黑色的哨子就要吹。凌云知道他是要召更多的人，立刻對小鋸鱷喊道：“用水槍打他的手！”

淡藍(lán)色的水流精準(zhǔn)地打在馬臉殺手的手腕上，哨子“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撤！”馬臉殺手惡狠狠地瞪了凌云一眼，“告訴影婆婆，人在迷霧森林西側(cè)！”

兩道黑影很快消失在濃霧里，大狼犬也被矮胖子喝住，不甘心地跟著走了。

直到殺手的氣息徹底消失，凌云才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了。小鋸鱷跑到他身邊，用腦袋蹭著他的臉頰，喉嚨里發(fā)出歡快的“咕嘰”聲。

“多謝……多謝少俠相救?！鄙倥е白哌^來，聲音還有些發(fā)顫。她約莫十五六歲，梳著雙丫髻，鵝黃衣裙上沾了不少泥污，左邊的袖子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露出的小臂上有塊淡青色的藥草印記——那是藥王谷弟子的標(biāo)記。她的眼睛很亮，像含著露水的杏核，此刻正帶著感激和警惕打量著凌云。

凌云擺擺手，指了指地上的傲骨燕：“它是你的伙伴？”

“不是?！鄙倥畵u了搖頭，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傲骨燕的背，動作溫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我在森林里被斷魂閣的人追殺，是它突然從天上沖下來幫我擋了一箭……它好像在找什么人，一直往西飛，直到剛才被那兩個殺手打傷?！?/p>

傲骨燕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發(fā)出一聲低低的鳴叫，腦袋轉(zhuǎn)向西方，漆黑的眼睛里帶著明顯的焦急。

凌云這才注意到，傲骨燕的左腿上系著一塊小小的鐵牌，上面刻著一個蒼勁的“墨”字，鐵牌邊緣還嵌著一顆細(xì)小的藍(lán)寶石，在霧氣里閃著微光。

“我叫蘇輕瑤，是藥王谷的弟子?！鄙倥鲃娱_口，眼神里的警惕散去了些，“斷魂閣的人說，我爹藏了青玉寶鑒的地圖碎片，就……就把藥王谷……”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哽咽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懷里的吉利蛋伸出爪子，輕輕拍著她的手背，發(fā)出安慰的“咿呀”聲。

凌云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青嵐派的慘狀，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的話。他解下腰間的水囊遞過去：“我叫凌云，青嵐派的?！彼D了頓，補充道，“我?guī)煾敢脖缓谏方痰娜藲⒘?，他們要搶的，是這個。”他掏出懷里的青玉佩，龍紋在霧氣里泛著溫潤的光。

蘇輕瑤看到玉佩，眼睛倏地亮了：“這是青玉引！我爹說過，青玉寶鑒的線索藏在三塊信物里，青嵐派的青玉引、鐵劍門的鐵劍令，還有我家的藥王圖！”她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卷用油布裹著的羊皮紙，小心翼翼地展開，“這是我從家里帶出來的，你看……”

凌云湊過去一看，只見羊皮紙上畫著半個森林地圖，邊緣處的水紋標(biāo)記，竟與他檀木匣里那卷絹帛的一角隱隱相合！

就在這時，傲骨燕突然振翅飛起，對著西方發(fā)出一陣尖銳的鳴叫。遠(yuǎn)處的霧中，隱約傳來了馬蹄聲，還有人說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清內(nèi)容，卻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蘇輕瑤臉色一變：“斷魂閣的人肯定去搬救兵了！這片森林有他們的據(jù)點，我們得趕緊走！”

凌云點頭，小心地抱起還在調(diào)息的傲骨燕——它的身體很輕，顯然是失血過多?！八膫€沒好，我來帶它?！毙′忳{似乎也認(rèn)同他的決定，主動跑到傲骨燕身邊，用尾巴輕輕拍了拍它的翅膀，像是在打招呼。

蘇輕瑤看著這一幕，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吉利蛋說，它能感覺到你們沒有惡意。”她頓了頓，聲音堅定起來，“凌云少俠，我知道一條去襄陽的近路，穿過前面的迷霧沼澤，能比走大路快兩天。我們……一起走？”

凌云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懷里的傲骨燕——它似乎放松了些，不再發(fā)抖，還輕輕啄了啄他的手指。他再低頭，對上小鋸鱷關(guān)切的目光，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江湖路遠(yuǎn)，一個人走太苦，得有伙伴才行。”

他用力點頭：“好?！?/p>

霧氣又開始變濃，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四個年輕人和三只寶可夢的身影漸漸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