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茶室門口，看著林婉如把U盤收進(jìn)包里。晨光透過玻璃窗灑進(jìn)來，落在她那杯還冒著熱氣的茶上，泛起一圈圈微弱的光暈。
“你真的決定好了？”她問。
我點點頭，手指摩挲著桌上的剪刀。父親留下的剪刀，銹跡斑斑，卻依然鋒利。就像我此刻的心情，壓抑多年，終于找到了出口。
“我已經(jīng)給小梅發(fā)了消息?！蔽艺f，“她會來。”
林婉如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只是輕輕吹了吹茶湯。她今天穿得比平時更隨意，白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纖細(xì)的手臂。我忽然想起以前在學(xué)院時，她總是穿著定制西裝，一絲不茍，像個冰冷的雕塑。
現(xiàn)在她像是活過來了。
“你覺得她會承認(rèn)嗎？”她問。
“不會?！蔽覔u頭，“但她一定會露出馬腳?！?/p>
林婉如輕笑一聲：“你比我想的冷靜多了?！?/p>
我抬眼看向她：“你不也是？我以為你會一直針對我?！?/p>
她放下茶杯，目光變得柔和了些：“我曾經(jīng)以為，只有按照規(guī)則走，才能做出好設(shè)計。后來我輸了，輸給你一個靠‘情緒’做衣服的人?！?/p>
我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一時有些愣神。
“你知道嗎？”她繼續(xù)道，“那天頒獎禮上，千璽站出來的時候，我其實挺羨慕你的?！?/p>
我皺眉：“羨慕什么？”
“羨慕你有人愿意為你站出來?！彼f，“而我……從來都是一個人?！?/p>
我沒有說話。我能理解她。我們其實都一樣，在各自的領(lǐng)域里孤軍奮戰(zhàn)，被人質(zhì)疑、被誤解，甚至被背叛。
“謝謝你幫我?！蔽艺f。
她擺擺手：“別謝得太早，戲才剛開始?！?/p>
我點頭，心里卻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
走出茶室時，天邊已經(jīng)開始泛紅，街道上空蕩蕩的，只有幾輛清潔車緩緩駛過。風(fēng)有點大，我裹緊外套，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她笑了笑：“我？我要去找陸明遠(yuǎn)老師談?wù)劇！?/p>
陸明遠(yuǎn)，她的導(dǎo)師，學(xué)院派的代表人物，曾公開批評我的設(shè)計是“感性過?！保袼h(yuǎn)離我。如今，她卻要主動去找他談？
“為什么？”我問。
“因為我已經(jīng)想通了?！彼f，“我不想再活在別人的規(guī)則里?！?/p>
我沒有再問，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我們各自離開，走向不同的方向。街道盡頭，晨霧漸漸散開，陽光灑在地面上，一切都顯得格外清晰。
我拿出手機，給工作室助理小唐發(fā)了條語音：“今天可能會有麻煩，你早點來上班?！?/p>
發(fā)完后，我深吸一口氣，朝地鐵站走去。
我比小梅早到半小時。
推開工坊大門時，空氣中還帶著昨晚留下的布料余香。我走到工作臺前，把父親的剪刀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桌上攤開的是他最后那本筆記，那頁寫著“小梅”名字的紙，被我用熒光筆畫了個圈。
我坐在椅子上，盯著門口的方向，等她來。
十分鐘后，門鈴響了。
“茜茜？”門外傳來小梅的聲音，“你這么早就來了？”
我應(yīng)了一聲：“嗯，有事找你?！?/p>
她推門進(jìn)來，手里拎著一個帆布包，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容。
“怎么了？”她問，“這么急著叫我過來？”
我看著她，沒有立刻回答。
她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笑容稍微收斂了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
她坐下，把包放在腿上，眼神有些疑惑。
“我昨天晚上見我媽了?！蔽议_口。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哦？阿姨最近身體怎么樣？”
我盯著她的眼睛：“她給我?guī)砹税值墓P記?！?/p>
小梅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復(fù)了正常：“?。空娴?？我還以為那些東西都被燒掉了?！?/p>
“是啊?！蔽依湫Γ拔乙惨詾??？蓻]想到，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它們在哪?！?/p>
她眨了眨眼：“你說什么？我不太懂。”
“別裝了?！蔽衣曇衾淞讼聛?，“小梅，我爸當(dāng)年懷疑是你偷了他的設(shè)計圖。”
她臉色變了。
“你是不是很驚訝？”我繼續(xù)說，“你以為我媽燒掉了所有證據(jù)，可你忘了，有些東西，是燒不掉的?！?/p>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包，手指輕輕摩挲著邊緣。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問，“你明明是我媽最信任的弟子，明明是我們家最親近的人。你為什么要害我爸？”
她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你以為你爸有多清白？你以為他是受害者？”
我心頭一震。
“他才是那個毀了我一切的人。”她咬牙道，“如果不是他，我今天不會變成這樣。”
“什么意思？”我皺眉。
她冷笑一聲：“你還記得那年七月十六號嗎？你爸說他的設(shè)計圖被盜，懷疑是我干的?？赡阒勒嫦嗍鞘裁磫幔磕翘?，我親眼看到他親手把圖紙交給別人?！?/p>
我猛地站起來：“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你自己去查?！彼淅涞卣f，“我只是想知道，你爸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跟了他那么多年，幫他打理工坊，幫他改稿，幫他……什么都幫他?？伤?？他把我當(dāng)替罪羊，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頭上?！?/p>
我呼吸急促起來：“你胡說?！?/p>
“你可以不信?！彼柭柤纾暗腋嬖V你，這次的事情，我只是想讓他女兒也嘗嘗那種被背叛的感覺?！?/p>
我死死盯著她，拳頭攥得發(fā)疼。
“所以你接近我媽，就是為了這個？”我問。
“算是吧?！彼f，“順便，我也想看看，他女兒到底有沒有繼承他的才華?！?/p>
“那你現(xiàn)在看到了?！蔽衣曇衾涞孟癖?，“你覺得，我配得上‘衣魂’嗎？”
她沉默了幾秒，然后笑了：“你比他強?！?/p>
我一怔。
“你比他聰明，也比他狠?！彼酒鹕?，拿起包，“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但我也不怕你。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p>
說完，她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等等?！蔽医凶∷?/p>
她回頭。
“你告訴唐瀾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我冷冷地說，“視頻，我也看到了?！?/p>
她臉色一變。
“你以為你藏得很好?！蔽艺酒鹕?，繞過桌子走到她面前，“但你忘了，這里是我的地盤。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她咬緊牙關(guān)，沒有說話。
“我不會報警?！蔽艺f，“但你也別想再踏進(jìn)‘衣魂’一步。”
她看著我，眼神復(fù)雜。
“如果你敢再動‘衣魂’一根汗毛?！蔽乙蛔忠痪涞卣f，“我就讓你永遠(yuǎn)消失在這個行業(yè)?！?/p>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什么也沒說，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看著門緩緩合上，心跳依舊劇烈。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易烊千璽的消息：“昨晚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
我看著屏幕，嘴角微微揚起。
“差不多了?！蔽一貜?fù)。
他回了個“嗯”，然后說：“我在你工作室樓下?！?/p>
我愣了下，隨即笑了。
“上來吧?！蔽一?。
幾分鐘后，門鈴再次響起。
我走過去開門。
他站在門口，穿著一件黑色外套，神情平靜。
“辛苦了。”他說。
我側(cè)身讓他進(jìn)來。
他走進(jìn)來，目光掃過我的工作臺，停在那把剪刀上。
“你爸的？”他問。
我點頭。
“你還留著？”
“嗯?！蔽艺f，“它提醒我，有些東西，不能輕易放手?！?/p>
他看著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變了?！彼f。
“是嗎？”我問。
他點頭：“變得更像你自己了?！?/p>
我笑了笑：“也許吧。”
他走近幾步，站在我面前。
“你知道嗎？”他說，“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一樣?！?/p>
“哪里不一樣？”我問。
“你的眼神。”他說，“很安靜，但藏著火?！?/p>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胸口有點悶。
“現(xiàn)在呢？”我問，“還覺得我特別嗎？”
他笑了，伸手輕輕捏了捏我的下巴：“你現(xiàn)在，是整個時尚圈最耀眼的人?！?/p>
我愣住。
他松開手，轉(zhuǎn)身走向窗邊：“我聽說你和林婉如聯(lián)手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問。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她昨晚去找陸明遠(yuǎn)了。”
我驚訝：“你也認(rèn)識陸明遠(yuǎn)？”
“以前合作過?！彼f，“他是個老頑固?！?/p>
我忍不住笑了：“你說話真直接?！?/p>
他聳聳肩：“我只是說實話。”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這個男人，總是能在我最混亂的時候，用最簡單的話讓我平靜下來。
“謝謝你。”我說。
他挑眉：“謝我什么？”
“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蔽艺f。
他沉默了幾秒，然后說：“你不需要謝我。因為你值得?！?/p>
我鼻子一酸。
“你不會安慰人。”我低聲說。
他笑了：“我會?！?/p>
我抬頭看他。
他靠近一點，聲音低了下來：“因為你值得我陪著?！?/p>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沒有再靠近，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忽然明白，有些人不說甜言蜜語，卻能在關(guān)鍵時刻，給你最堅定的支持。
這一刻，我不再害怕。
因為我知道，無論前方有多少風(fēng)雨，他都會陪我一起走下去。
門鈴再次響起的時候，我正盯著那本攤開的筆記發(fā)呆。
易烊千璽站在窗邊，手里拿著一杯剛泡好的紅茶。陽光透過玻璃落在他肩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們都沒有說話。
空氣中還殘留著剛才小梅留下的氣息——是那種混合著茉莉和檀香的味道，像是她慣用的香水，又像是一種刻意營造的偽裝。
“你打算怎么處理這件事？”他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像是怕打破此刻的安靜。
我把父親的剪刀轉(zhuǎn)了個方向，讓它更靠近我的手邊。
“你覺得呢？”我反問。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工作臺前，低頭看著那頁被熒光筆畫了圈的紙。
“有些人，不值得你浪費時間。”他說，“但有些事，你必須親自了結(jié)?！?/p>
我笑了：“你這是在教我做事？”
他抬眼看我，目光平靜卻堅定：“我只是覺得，你現(xiàn)在比任何人都清楚該怎么做?！?/p>
我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他身邊。他的體溫靠得很近，卻讓我感覺更加清醒。
“你知道嗎？”我低聲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快要失控了?！?/p>
“可你一直都很冷靜?！彼f，“比任何人都冷靜?！?/p>
我望著窗外。街道上人來人往，陽光很好，世界照常運轉(zhuǎn)，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但我知道，一切都變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信息：
【你爸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你想查清楚，今晚十點，老城區(qū)咖啡館。】
我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很久，然后把它鎖進(jìn)抽屜。
“怎么了？”他問。
我搖頭：“沒什么?！?/p>
他沒再追問，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去趟品牌部，今晚見。”
我點頭。
他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我站在原地，聽著門關(guān)上的聲音。
然后，我拿起剪刀，翻開新的布料，開始裁剪。
這一件衣服，我要親手做出來。
為了那些被掩蓋的真相，也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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