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殿內(nèi)，死寂如墳。

云汐瑤倒下的瞬間，時間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扼?。∧悄ù棠康男杉t在她身下洇開，如同地獄紅蓮綻放，灼燒著所有人的眼！正紅翟衣被染成暗紫，濃烈的血腥氣混著酒氣，瞬間壓過了殿內(nèi)所有熏香！

“瑤兒——?。?！”蕭宸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撕裂了凝固的空氣！他猛地從御座上撲下，腳步踉蹌，銀狐裘大氅在身后翻卷如絕望的旗！他撲跪在云汐瑤身邊，雙手顫抖著想要去觸碰她，卻又被那不斷涌出的鮮血駭?shù)媒┰诎肟眨∧菑埬贻p的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驚駭欲絕的慘白和一種被徹底掏空的茫然！

“太醫(yī)?。√t(yī)何在?。?！”他猛地抬頭，雙目赤紅，如同瘋魔般咆哮！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泣血的絕望！

殿內(nèi)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哭喊聲、杯盤碎裂聲交織成一片！嬪妃們花容失色，尖叫著向后躲閃！大臣們面無人色，呆若木雞！秦太后猛地站起，鳳目圓睜，臉上血色盡褪，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晃，被身邊嬤嬤死死扶??！她死死盯著地上那灘迅速擴大的血跡，眼底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不是她！這毒……不是她下的！是誰？！是誰攪亂了她的棋局？！

混亂中，攝政王蕭徹緩緩站起身。玄色蟒袍在搖曳的燭火下如同凝固的暗夜。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地掃過地上生死不知的皇后，掃過狀若瘋癲的皇帝，最后，那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鋒，精準(zhǔn)地釘在了人群后方、那個早已嚇得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的云嬌兒身上！

云嬌兒渾身抖如篩糠，牙齒咯咯作響，袖中那個裝著“醉仙散”的琉璃瓶早已滑落在地，摔得粉碎！她看著地上那刺目的紅，看著皇帝絕望的嘶吼，腦中一片空白！完了！全完了！怎么會這樣？！那酒……那酒明明是給攝政王的！怎么會……怎么會是皇后喝了？！她……她是不是要死了？！父親……父親會殺了她的！

“護駕??！”禁軍統(tǒng)領(lǐng)章邯一聲厲喝！金吾衛(wèi)如狼似虎般涌入，刀劍出鞘的寒光瞬間充斥大殿！混亂被強行壓制，但空氣中彌漫的恐懼與血腥卻更加濃重！

王院判連滾帶爬地?fù)涞皆葡幧磉?，手指顫抖著搭上她的腕脈，臉色瞬間灰敗如土：“脈……脈象……散亂如麻……毒……毒已攻心……”他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絕望地看向皇帝。

“救她?。‰廾钅憔人?！”蕭宸猛地揪住王院判的衣領(lǐng)，目眥欲裂，聲音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救不活皇后！朕要你們太醫(yī)院……陪葬?。?！”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王院判涕淚橫流，抖索著取出銀針，手卻抖得根本無法下針。

就在這絕望的混亂中——

“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猛地從蕭宸喉間爆發(fā)出來！他身體劇烈地弓起，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揪著王院判衣領(lǐng)的手無力地松開，整個人向后踉蹌一步！

“噗——?。?！”

一大口濃稠烏黑、如同墨汁般粘稠的血液，毫無預(yù)兆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如同潑墨，濺滿了身前明黃的龍袍前襟和冰冷的地磚！那血黑得詭異，帶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膩里混雜著腐朽桃花般的腥氣！正是……“美人面”與“烈陽砂”混合后的劇毒特征！

“陛下——！??！”李德全魂飛魄散，撲上去死死抱住蕭宸搖搖欲墜的身體！

整個春和殿再次陷入死寂！比方才更甚！如同被投入了九幽寒冰！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得魂飛天外！皇帝……也中毒了？??！

蕭宸的身體在李德全懷中劇烈地抽搐著！他死死捂住胸口，每一次咳嗽都帶出更多的黑血！那張年輕的臉龐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變形，青筋在額角暴起，眼神渙散，瞳孔急劇放大！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地上昏迷的云汐瑤，嘴唇翕動著，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倒氣聲，鮮血不斷從嘴角涌出！

“陛下！陛下！”李德全哭喊著，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他嘴角的血，卻越擦越多。

蕭宸的目光艱難地聚焦，渙散的瞳孔死死盯著云汐瑤染血的身影，又猛地轉(zhuǎn)向人群后方那個癱軟如泥的云嬌兒！那眼神里充滿了刻骨的怨毒、滔天的憤怒、以及一種……被至親至信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絕望與悲涼！父親……定國公！云嬌兒！是你們……是你們??！

“嗬……嗬……”他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嘶鳴，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推開李德全！身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重重地、面朝下地?fù)涞乖诘?！他的臉，正對著云汐瑤染血的裙裾！他的手指，痙攣著、顫抖著，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死死摳住了她翟衣下擺那冰冷的、繡著金鳳的衣料！

“陛……下……”他喉嚨里擠出最后兩個破碎的音節(jié)，帶著無盡的不甘與怨恨，瞳孔中的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驟然熄滅！

那只死死攥著云汐瑤衣擺的手，無力地……松開了。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春和殿內(nèi)，落針可聞。

唯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無聲地宣告著——

大蕭王朝年輕的帝王……

駕崩了。

“陛……下……駕崩了——！??！”李德全那一聲凄厲絕望、如同被撕裂喉嚨般的哀嚎，終于沖破了死寂的囚籠！如同喪鐘，重重敲響在每個人心頭！

“陛下——??！”滿殿嘩然！哭嚎聲、尖叫聲、桌椅翻倒聲瞬間爆發(fā)！如同末日降臨！嬪妃們哭倒在地，大臣們跪倒一片，捶胸頓足！秦太后身體一晃，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宮人七手八腳地扶住，臉上再無半分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與……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

攝政王蕭徹依舊站在原地。玄色蟒袍在混亂的人影中紋絲不動，如同矗立在驚濤駭浪中的礁石。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此刻如同凝結(jié)了萬載玄冰，冰冷地掃過地上兩具染血的軀體——一個是氣息奄奄的皇后，一個是已然氣絕的帝王。最后，他的目光如同鎖定獵物的鷹隼，牢牢釘在了那個癱軟在地、如同爛泥般的云嬌兒身上！

“拿下！”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九幽寒鐵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與滔天的殺意，清晰地穿透了滿殿的哭嚎混亂！

兩名如狼似虎的金吾衛(wèi)瞬間撲上，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云嬌兒的肩膀，將她如同死狗般從地上拖了起來！

“不！不是我！不是我下的毒??！”云嬌兒發(fā)出殺豬般的尖叫，涕淚橫流，瘋狂掙扎，“是父親！是父親讓我害攝政王的！是皇后！是她！是她喝了那杯酒！不關(guān)我的事??！”她語無倫次，將所有的恐懼和罪責(zé)瘋狂地推卸出去！

蕭徹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如同在看一只垂死掙扎的螻蟻。他緩緩抬起手，指向地上那攤刺目的、屬于皇帝的烏黑血跡，聲音冰冷得如同來自地獄：

“謀害君父，毒殺中宮，罪證確鑿。拖下去——”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能將人血液凍結(jié)的煞氣：

“凌遲！”

“不——?。?！”云嬌兒發(fā)出絕望到極致的慘嚎，瞬間癱軟如泥，屎尿齊流！被金吾衛(wèi)面無表情地拖死狗般拖了出去，凄厲的哭喊聲在殿外長廊中迅速遠(yuǎn)去，最終消失在無邊的黑暗里。

殿內(nèi)死寂更甚。所有人都被這雷霆手段和殘酷的判決震懾得噤若寒蟬！凌遲！那是比死亡更恐怖的極刑！

蕭徹的目光緩緩掃過滿殿跪伏、瑟瑟發(fā)抖的眾人，最后落在秦太后那張慘白如鬼的臉上。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洞穿一切的冰冷審視，仿佛要將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也一并剜出！

秦太后身體劇烈一顫，避開了他的目光，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聲音嘶啞干澀：“攝……攝政王……陛下……陛下驟然崩逝……國不可一日無君……當(dāng)……當(dāng)務(wù)之急是……”

“國不可一日無君？”蕭徹的聲音低沉，打斷了她的話，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威壓，“太后所言極是?！彼従忰獠剑硌ヌみ^冰冷的地磚，停在龍榻之前。目光落在蕭宸那尚有余溫、卻已毫無生氣的遺體上，眼底深處翻涌著復(fù)雜難辨的暗流——有痛惜，有憤怒，更有一絲……深沉的疲憊與決絕。

他猛地轉(zhuǎn)身，面向滿殿文武，玄色蟒袍無風(fēng)自動，一股睥睨天下的磅礴氣勢驟然爆發(fā)！

“陛下驟崩，舉國同悲！然，社稷為重！”他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響徹大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傳本王令——”

“即刻封鎖宮禁！緝拿所有涉案逆黨！凡與定國公府、碧桃軒有牽連者，一律嚴(yán)審！”

“詔告天下！陛下……為奸人所害，龍馭賓天！”

“即日起，由本王……監(jiān)國攝政！ 總攬朝綱！待查明真兇，肅清朝野，再行……新君繼位大典！”

“臣等……遵旨??！”滿殿文武，無論心思如何，此刻皆被那滔天威勢所懾，齊齊伏地叩拜！山呼之聲，震動殿宇！

蕭徹的目光最后落回地上。云汐瑤依舊昏迷不醒，氣息微弱，唇邊血跡未干。他緩緩蹲下身，玄色袍角拂過冰冷的地磚。指尖，極其隱蔽地、輕輕拂過她染血的袖口邊緣——那里，一片被鮮血浸透、卻依舊能辨認(rèn)出玄鳥輪廓的暗金色絲帛，正悄然露出一角。

他的指尖在那片染血的玄鳥圖騰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眼底深處，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光芒，一閃而逝。

隨即，他站起身，聲音恢復(fù)了冰冷的威嚴(yán)：

“將皇后娘娘……移駕坤寧宮，著太醫(yī)院……不惜一切代價，救治！”

“至于陛下……”他的目光落在蕭宸的遺體上，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以帝王之禮……厚葬。殉葬……免了?！?/p>

最后四個字，輕飄飄落下，卻如同驚雷，在死寂的大殿中無聲炸響！免了殉葬？！這……這于禮不合！歷朝歷代，帝王駕崩，皇后若無子嗣，殉葬乃是祖制！更何況……皇后此刻尚存一息！太后猛地抬頭，眼中驚疑不定！群臣面面相覷，卻無人敢置一詞！

蕭徹不再言語。他轉(zhuǎn)身，玄色身影如同融入殿外濃重的夜色，大步離去。只留下滿地狼藉、兩灘刺目的血跡，和一個被強行按下暫停鍵、卻暗流洶涌、殺機四伏的破碎王朝。

殿外，夜風(fēng)嗚咽，如同玄鳥悲泣。

坤寧宮的方向，一點微弱的燈火在黑暗中搖曳，如同風(fēng)暴中最后的一葉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