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死寂的空氣被殿門轟然撞碎的巨響徹底撕裂!刺目的天光涌入,將昏暗燭火逼退至角落,也將鳳榻上那個(gè)手握玄鐵令牌、面色慘白如鬼的身影,暴露在攝政王蕭徹那雙燃著滔天怒焰與冰冷殺意的眼眸之下!
“云、汐、瑤——!”
那一聲裹挾著九幽寒氣的低吼,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狠狠鑿穿了云汐瑤殘存的意志!她渾身劇顫,手中那卷明黃的圣旨和冰冷的玄鐵令牌幾乎脫手而出!巨大的恐懼如同深淵巨口,瞬間將她吞噬!完了!全完了!她最后的掙扎,最后的秘密,竟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暴露在這個(gè)掌控著她生死的男人面前!
蕭徹高大的身影如同撕裂光暗的魔神,一步踏入殿內(nèi)!玄色蟒袍無風(fēng)自動(dòng),周身散發(fā)的凜冽煞氣壓得殿內(nèi)空氣都為之凝固!他目光如電,死死鎖定她手中那枚刻著“神策”二字的玄鐵令牌,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幾乎要將她撕碎!神策軍虎符!天子親軍!拱衛(wèi)京畿!竟……竟藏在這坤寧宮的鳳榻之下?!在她手中?!蕭宸……他竟將如此國之重器,托付給了她???!
“你……好大的膽子?。?!”蕭徹的聲音低沉如悶雷,每一個(gè)字都裹挾著足以碾碎山岳的威壓!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取云汐瑤咽喉!那速度快到極致!殺意凜然!再無半分遲疑!
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云汐瑤瞳孔驟縮!避無可避!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指尖帶起的勁風(fēng)刮過脖頸的刺痛!絕望如同冰水滅頂!她閉上眼,等待那最后的終結(jié)!
然而——
那致命的一爪,卻在距離她咽喉寸許之地,驟然停滯!
蕭徹的動(dòng)作如同被無形的鎖鏈瞬間禁錮!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距離那纖細(xì)脆弱的脖頸只有毫厘之遙!那雙燃燒著暴怒的深眸,此刻卻清晰地映照出她纏滿藥布、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右手手腕——那手腕上,猙獰的青紫凍傷和藥布邊緣滲出的暗褐色血痕,如同烙印般刺目!那是……她為救蕭宸,強(qiáng)行吸納寒晶冰反噬留下的傷!是蕭宸瀕死前死死攥住的……那只手!
蕭宸……那雙清澈的、帶著最后一絲依賴與絕望的眼眸……仿佛就在眼前!
“呃……”一聲極其壓抑、如同困獸瀕死般的低吼,從蕭徹喉間溢出!他猛地收回手!五指緊握成拳,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脆響!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結(jié)的怒龍!那滔天的殺意與一種更深沉、更復(fù)雜的、近乎撕裂的痛苦在他眼中瘋狂交織、碰撞!
他死死盯著云汐瑤,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刮骨刀,一寸寸刮過她慘白絕望的臉,最終落在那枚冰冷的玄鐵令牌上。那令牌,是蕭宸的血詔!是他托付給這個(gè)女人的……最后的信任!也是……懸在他蕭徹頭頂?shù)摹_(dá)摩克利斯之劍!
“呵……”一聲冰冷到極致的嗤笑,從蕭徹唇邊溢出。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一種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殘酷嘲弄。“你以為……拿著它……就能活著走出這坤寧宮?”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秦氏的眼線……早已布滿了這座宮殿的每一塊磚縫!你今日取出此物……明日……不!或許就在今夜!整個(gè)神策軍……都將為你陪葬!”
云汐瑤渾身劇顫!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秦太后!她竟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虎符的存在?!她一直在等……等她自投羅網(wǎng)?!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再次攫住了她!她以為這是生路,卻原來是……更深的死局!
“那……那你要如何?!”她猛地抬頭,眼中迸發(fā)出最后一絲不顧一切的瘋狂與絕望,聲音嘶啞破碎,“殺了我?!奪走它?!然后看著秦氏將神策軍連根拔起?!看著蕭宸用命換來的這點(diǎn)東西……徹底化為烏有???!”
她的話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蕭徹心底最深的隱痛!蕭宸……那個(gè)他一手扶持、亦兄亦友的少年帝王……他的血……他的托付……
蕭徹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幽深!如同暴風(fēng)雨前最沉凝的黑暗。他緩緩抬起手,卻不是再次攻擊,而是……指向殿外那片被金吾衛(wèi)封鎖的天空。
“想活命?”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想保住它?”他目光掃過那枚令牌。
“那就……死吧?!?/p>
云汐瑤瞳孔驟縮!死?!
“今夜子時(shí)三刻,”蕭徹的聲音如同冰冷的詛咒,一字一句砸入她耳中,“坤寧宮……會(huì)走水?!?/p>
“火勢(shì)……會(huì)很大?!?/p>
“皇后云氏……身染惡疾,纏綿病榻,不幸……葬身火海?!?/p>
“尸骨……無存?!?/p>
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個(gè)通體漆黑、毫無紋飾的細(xì)頸瓷瓶,輕輕放在榻邊冰冷的紫檀小幾上。瓶身冰涼,散發(fā)著一種若有似無的、如同枯萎曼陀羅般的甜膩氣息。
“此藥……名‘歸塵’。”
“飲下它……你會(huì)‘死’得……毫無破綻。”
“至于你……”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刺入她眼底深處,“會(huì)在一處……無人知曉的地方醒來。帶著……你的新身份?!?/p>
“而這枚令牌……”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的玄鐵,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它從云汐瑤僵硬的手中緩緩抽出!“本王……暫為保管。”
“待你……真正‘死’過一回……”
“待這京城……該清理的……都清理干凈……”
“它……或許……還有重見天日之時(shí)?!?/p>
云汐瑤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風(fēng)中殘燭!假死?!換身份?!交出令牌?!這……這是唯一的生路?!還是……另一個(gè)更深的陷阱?!
“為……為什么……”她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巨大的沖擊讓她幾乎無法思考,“你……你為什么要……”
“為什么?”蕭徹打斷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寒意,“因?yàn)椤?/p>
“本王要你活著。”
“活著……看清這盤棋的結(jié)局?!?/p>
“活著……替蕭宸……看著秦氏……怎么死!”
“活著……贖你……未盡之罪!”
最后一句,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云汐瑤心口!贖罪……未盡之罪……蕭宸的死……她永遠(yuǎn)無法擺脫的枷鎖!
她看著榻邊那瓶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歸塵”,又看向蕭徹手中那枚冰冷的令牌。生與死,自由與囚籠,信任與背叛……所有的選擇都如同淬毒的荊棘,纏繞著她,將她推向無底的深淵。
殿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縷天光被濃重的黑暗吞噬。坤寧宮如同巨大的棺槨,沉入死寂的永夜。
?
子時(shí)三刻。
萬籟俱寂。
坤寧宮深處,突然爆發(fā)出沖天火光!赤紅的火舌如同地獄惡鬼的觸手,瘋狂舔舐著雕梁畫棟!濃煙滾滾,瞬間遮蔽了月光!刺鼻的焦糊味和木料燃燒的噼啪聲撕裂了夜的寧靜!
“走水了——坤寧宮走水了——??!”
凄厲的呼喊劃破夜空!整個(gè)皇宮瞬間被驚醒!銅鑼聲、腳步聲、哭喊聲、潑水聲……交織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亂!
火勢(shì)蔓延極快!坤寧宮主殿在烈焰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梁柱坍塌!瓦礫飛濺!沖天的火光將半邊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
混亂的人群中,攝政王蕭徹玄色蟒袍的身影立于遠(yuǎn)處高臺(tái)之上,如同俯瞰煉獄的魔神。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吞噬一切的烈焰,看著坤寧宮在火海中化為一片廢墟。冰冷的眼眸深處,倒映著跳躍的火光,卻無一絲波瀾。
“王爺!火勢(shì)太大!皇后娘娘……怕是……”章邯渾身煙塵,跪地稟報(bào),聲音帶著絕望。
蕭徹緩緩抬手,止住了他的話。目光投向那片熊熊燃燒的廢墟,聲音低沉平緩,不帶一絲情緒:
“傳旨?!?/p>
“皇后云氏……賢良淑德……不幸罹難……舉國同哀……”
“以……后禮……厚葬?!?/p>
?
三個(gè)月后。
江南。臨安府。
初春的細(xì)雨如煙似霧,籠罩著青石板鋪就的幽深小巷??諝庵袕浡鴿駶櫟哪嗤翚庀⒑偷幕ㄏ?。一座臨河而建、白墻黛瓦的小院靜靜佇立在雨幕中。院門上懸著一塊樸素的烏木匾額,上書兩個(gè)清雋的小字——“靜廬”。
院內(nèi),一株老梅樹虬枝盤曲,雖花期已過,卻依舊透著蒼勁的生機(jī)。樹下,一個(gè)身著素白棉布襦裙的女子正俯身侍弄著幾株剛冒新芽的藥草。她身形纖細(xì),烏發(fā)松松挽起,僅用一支素雅的青玉簪固定。臉上覆著一層輕薄的白紗,遮住了大半容顏,只露出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眸。那眼眸深處,沉淀著歷經(jīng)生死后的滄桑與疲憊,卻奇異地透著一股洗盡鉛華的寧靜。
她的右手,依舊纏著素凈的棉布,動(dòng)作間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僵硬和遲緩。那是深入骨髓的凍傷和錯(cuò)位腕骨留下的永久印記,也是那段血色宮廷歲月無法磨滅的烙印。
細(xì)雨無聲,浸潤著泥土,也浸潤著她微涼的指尖。
她叫……薛寧。
一個(gè)在臨安府悄然落戶、以一手精湛醫(yī)術(shù)悄然行善、卻無人知曉其來歷的……神秘醫(yī)女。
也是……那個(gè)曾母儀天下、最終“葬身火海”的……前朝皇后。
風(fēng)吹過,檐角銅鈴發(fā)出清脆的叮咚聲。
薛寧(云汐瑤)緩緩直起身,望向北方那片被雨霧籠罩的天空。目光悠遠(yuǎn),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落在那座依舊籠罩在權(quán)力傾軋與血雨腥風(fēng)中的……紫禁皇城。
細(xì)雨沾濕了她的面紗,微涼。
贖罪之路,才剛剛開始。
而遠(yuǎn)方那座城里的棋局……勝負(fù)……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