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開學季總被銀杏葉的金黃裹著,校門口擠滿拎著行李的新生和家長,學長學姐舉著院系牌大聲引導,喧鬧聲順著風飄得很遠。周念安背著印著小熊掛件的相機包,手里攥著那張被折得邊角發(fā)軟的校園地圖,站在人群里像個局外人——以前她和沈知意無數(shù)次趴在書桌前,對著這張地圖數(shù)“從宿舍到暗房要走三百步”“銀杏林的最佳拍攝點在第三排樹旁”,可現(xiàn)在,只有她一個人踩著地圖上的路線,一步步走進這個她們曾共同憧憬的地方。
宿舍是四人間,另外三個室友早已收拾好床位,正圍在一起分享家鄉(xiāng)的零食。見周念安進來,有人笑著遞過一顆奶糖:“你是周念安吧?我叫蘇曉,咱們都是攝影系的!”周念安接過奶糖,指尖碰到糖紙的瞬間,突然想起沈知意以前總給她塞的薄荷糖,糖紙上畫著的小熊和她相機包上的掛件一模一樣。她勉強扯出個笑,把奶糖放進抽屜——那是沈知意的位置,哪怕現(xiàn)在空著,她也習慣性地想把好吃的留一份。
接下來的日子,周念安像被按上了重復鍵。每天清晨,她會提前半小時出門,繞遠路經過銀杏林——不是為了拍照,只是因為以前沈知意說“秋天的銀杏葉落在鏡頭里,會像撒了把碎金”。她看著其他同學舉著相機互相拍照,鏡頭里的笑臉晃得人眼暈,自己的相機卻始終揣在包里,連鏡頭蓋都沒打開過。有次室友蘇曉拉著她拍合照,相機舉起的瞬間,周念安突然偏過頭,蘇曉疑惑地問“怎么了?”,她才低聲說“沒什么,就是覺得少了點什么”——少了那個會在她身后調整角度,說“再往左一點,光剛好落在你臉上”的人。
攝影課是周念安最難熬的時刻。老師在講臺上展示優(yōu)秀作品,當屏幕上出現(xiàn)一張逆光人像時,全班都在驚嘆“光影好絕”,周念安卻攥緊了手里的筆——這張照片的布光方式,和沈知意以前教她的一模一樣。她想起高三那年的郊外晨霧,沈知意舉著反光板跑前跑后,額頭上的汗滴在鏡頭上,笑著說“你看,這樣拍出來,你的眼睛里會有光”。那天的光還留在她的相冊里,可現(xiàn)在,老師講的布光技巧、同學討論的參數(shù)設置,都讓她覺得手里的相機無比沉重,重到連按下快門的力氣都沒有。
有次課后,老師讓大家分組完成“光影故事”的作業(yè),蘇曉拉著周念安組隊:“咱們拍一組‘校園的清晨’吧?暗房的紅燈、食堂的蒸汽,都很有感覺!”周念安想起她和沈知意以前也計劃過拍這個主題,沈知意還特意畫了分鏡稿,說“第一幀要拍暗房里的底片,像在顯影時光的故事”。她點點頭,卻在拍攝時頻頻出錯——調參數(shù)時忘了沈知意教的“逆光要加兩檔曝光”,選角度時總習慣性地往左邊空出一塊,好像沈知意還站在那里,等著她把鏡頭對準兩人的方向。
暗房是周念安唯一能稍微放松的地方。每次課后,她會獨自待在這里,把以前和沈知意一起拍的晨霧底片重新放進顯影液。紅燈暖融融地照在臉上,藥水的味道和高三時一模一樣,可身邊再也沒有那個會湊過來看底片,說“你看,這顆塵埃的影子像不像小熊”的人。有次她不小心把顯影液灑在手上,慌忙去擦時,突然看見墻上貼著的一張便簽,上面寫著“逆光拍攝記得帶反光板”——字跡很像沈知意的,她湊近看了又看,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前幾天無意識寫的,連筆鋒都和沈知意的一模一樣。
周末時,室友們約著去市區(qū)拍街景,周念安借口“要整理底片”留在宿舍。她打開手機相冊,翻到那個命名為“等你一起看”的文件夾,里面存著從高考結束到現(xiàn)在的天空照片——A大的晚霞、銀杏林的晨光、暗房窗外的星空,每一張都帶著她沒說出口的思念。她點開草稿箱,最新的一條消息寫了一半:“知意,今天攝影課老師夸了我的構圖,可我覺得……”后面的話沒寫完,就像她們沒完成的約定,懸在屏幕上,連標點符號都透著迷茫。
夜里,宿舍里的燈漸漸熄滅,周念安躺在床上,摸出枕頭下的教堂寫真。照片里的沈知意笑得眉眼彎彎,晨光落在她的發(fā)梢上,像撒了層碎鉆。她想起沈知意說“我們要一起在A大的暗房里洗很多很多照片,貼滿整個墻面”,現(xiàn)在暗房的墻還空著,她的相機也還沒拍出新的故事。風從窗外吹進來,帶著銀杏葉的味道,周念安把照片貼在胸口,小聲說:“知意,我好像有點怕,怕我一個人,拍不好我們約定的光影?!?/p>
那天之后,周念安的相機里多了一張新照片——是她在銀杏林里拍的,鏡頭里只有一片落在地上的銀杏葉,葉面上的紋路清晰可見,像極了她和沈知意一起走過的那些日子。她把照片命名為“等你一起補”,存進那個裝滿思念的文件夾里。她不知道沈知意什么時候會回來,也不知道自己還要獨自走多久,但她知道,她會帶著沈知意留下的小熊掛件,帶著那張教堂寫真,在A大的光影里慢慢等——等那個會和她一起調整參數(shù)、一起討論布光、一起把故事拍進鏡頭里的人,重新回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