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和周念安是高三同班同學,那時他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著周念安和沈知意頭挨著頭討論攝影參數(shù),看著她們課間趴在走廊欄桿上分享一顆薄荷糖。他記得沈知意總笑著喊周念安“念安”,聲音軟得像初春的風,也記得高考前沈知意走后,周念安趴在課桌上,肩膀抖得像片被風吹得發(fā)顫的銀杏葉。沒想到填報志愿時,他鬼使神差地填了A大攝影系,竟真的和周念安成了同系同學。
開學第一天的系部大會,陳宇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周念安。她穿著件淺灰色外套,背著掛著小熊掛件的相機包,獨自坐在最后一排,指尖反復摩挲著書包帶——那是他以前見過無數(shù)次的動作,每當周念安緊張或難過時,就會這樣無意識地重復。散會時,人潮擁擠,陳宇刻意放慢腳步跟在她身后,看著她繞開喧鬧的人群,往安靜的銀杏林方向走,背影單薄得像隨時會被風吹走。
從那天起,陳宇開始默默為周念安做些小事。每天清晨,他會提前十分鐘到教室,在靠窗的位置放好一杯溫豆?jié){——他記得高三時,沈知意總幫周念安帶這種無糖豆?jié){,說“她胃不好,喝甜的容易反酸”。周念安走進教室看到豆?jié){時,總會愣一下,然后把豆?jié){推到一邊,自己拿出從宿舍帶的涼白開。陳宇從不解釋,第二天依舊會把溫豆?jié){放在那個位置,像是在堅持一個無人知曉的約定。
攝影課上,老師讓分組實操布光,周念安總是獨自待在角落,對著相機發(fā)呆。陳宇會故意和組員說“我去那邊看看器材”,繞到周念安身邊,假裝整理反光板,輕聲說“逆光拍人像的話,反光板角度再往下調五度,臉上的陰影會更柔和”——這話他在高三時聽沈知意跟周念安說過無數(shù)次,現(xiàn)在說出來,竟覺得有些陌生的溫柔。周念安通常只是“嗯”一聲,依舊沒動手里的相機,但下次實操時,陳宇會發(fā)現(xiàn)她悄悄調整了反光板的角度。
圖書館成了兩人最常遇見的地方。周念安總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攤著《攝影布光原理》,書頁停留在第38頁——陳宇知道那一頁有沈知意畫的小相機。他會選斜對面的位置坐下,放輕翻書的聲音,偶爾抬頭,能看到周念安盯著書頁發(fā)呆,指尖輕輕蹭過紙上的墨跡,眼里的光暗得像沒了星星的夜空。有次周念安忘了帶筆,在書包里翻找時,陳宇默默遞過一支黑色水筆,筆身上貼著個小小的相機貼紙——那是他特意在文具店買的,想著周念安或許會喜歡。周念安接過筆,低聲說了句“謝謝”,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陳宇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連忙低下頭假裝看書,耳尖卻悄悄紅了。
周末的暗房總是很安靜,周念安常待在這里整理舊底片。陳宇會算好時間過來,帶著兩包洗好的草莓——他記得高三時林悅說過,周念安愛吃草莓,只是怕酸,每次都要蘸著糖吃。他把草莓放在暗房的桌子上,輕聲說“朋友送的,我不愛吃甜的,你嘗嘗”,然后就拿著自己的底片去另一邊顯影,不打擾周念安。周念安看著桌上的草莓,鮮紅的果肉裹著水珠,像極了沈知意以前在草莓季給她帶的那些。她拿起一顆放進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眼淚突然就涌了上來——原來還有人記得她愛吃草莓,只是再也不是那個會把最甜的那顆留給她的人了。
有次下大雨,周念安沒帶傘,站在教學樓門口發(fā)呆。陳宇拿著兩把傘跑過來,把其中一把遞到她面前:“我宿舍就在附近,這把你先用,明天還我就行?!敝苣畎部粗鴤忝嫔系男∠鄼C圖案,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第二天,她把傘還給他時,傘柄上纏了圈新的膠帶——之前的膠帶有些松了,她特意找室友借了膠帶纏好。陳宇接過傘,看到纏得整整齊齊的膠帶,心里突然暖暖的,他知道,周念安雖然話少,卻把別人的好都記在了心里。
室友蘇曉看出了陳宇的心思,私下里跟周念安說“陳宇人挺好的,你看他總幫你,要不跟他多聊聊?”周念安只是搖搖頭,翻開手里的教堂寫真——照片里沈知意的笑臉依舊明亮,她怕自己一旦接受了別人的好,就會慢慢忘記沈知意,忘記她們之間的約定。可她也不得不承認,陳宇的陪伴像一縷微光,悄悄照進了她灰暗的世界——清晨的溫豆?jié){、暗房里的草莓、傘面上的相機圖案,這些小事像一顆顆小石子,在她心里激起細微的漣漪。
那天晚上,周念安在“等你一起看”的文件夾里,又存了一張新照片——是她用陳宇送的那支筆,在草稿紙上畫的小相機,旁邊寫了行小字:“今天下大雨,有人給我送了傘?!憋L從窗外吹進來,帶著雨后的清涼,周念安摸了摸相機包上的小熊掛件,心里想:知意,或許我可以試著,在等你的日子里,慢慢接住身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