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安是在整理暗房底片時,再次翻到王姨寄來的信。之前她只匆匆掃過“知意一切安好”的字句,便將信夾進(jìn)了《攝影布光原理》里,和沈知意的便簽疊在一起??蛇@天紅燈暖光落在信紙褶皺處,她才看清末尾那行被墨水暈開的小字:“知意媽近來總疼得睡不著,孩子在南方打兩份工,瘦得厲害。”
指尖猛地頓住,顯影液的藥水味突然變得刺鼻。周念安盯著那行字,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緊,連呼吸都慢了半拍。她想起前幾次和王姨通電話,王姨總說“知意忙著上班,沒空想別的”,語氣里的猶豫此刻全有了答案——那不是“忙著上班”,是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連說句委屈的力氣都沒有。
她跌坐在暗房的小板凳上,隨手抓過旁邊的相機(jī)包,翻出里面的小熊掛件。金屬小熊被體溫焐得溫?zé)幔伤闹讣鈪s冰涼——沈知意從不是會輕易認(rèn)輸?shù)娜?,?dāng)初說要一起考A大時,哪怕模擬考失利,也會笑著說“再刷套題就好”?,F(xiàn)在能讓她連消息都不敢發(fā)的,一定是難到撐不住的困境。
“媽,知意是不是遇到難處了?”周念安當(dāng)天就打了電話回家,聲音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母親才輕聲說:“王姨前陣子來家里,偷偷跟我說,知意媽類風(fēng)濕加重了,住院要不少錢,知意在廠里連飯都舍不得吃……”
后面的話周念安沒聽清,耳邊只剩下“住院”“沒錢”幾個詞在打轉(zhuǎn)。她想起高考后去沈知意家,空蕩的樓道和換了的門鎖;想起大學(xué)后存的那些“等你一起看”的照片,沈知意始終沒回復(fù)的草稿箱;想起陳宇說“她或許也在等你”,可自己卻連她的難處都沒察覺,還在怨她不告而別。
掛了電話,周念安直奔宿舍,翻出壓在衣柜最底層的行李箱。她把沈知意留下的教堂寫真塞進(jìn)錢包,把兩條銀色手鏈放進(jìn)背包側(cè)袋,又從抽屜里拿出攢了半年的生活費(fèi)——那本是計劃用來買新相機(jī)的錢,現(xiàn)在卻成了她唯一能帶給沈知意的支撐。
“念安,你這是要去哪?下周還有攝影理論考試呢!”室友蘇曉回來時,看到滿地散落的衣物,連忙拉住她。周念安手里還攥著剛買的高鐵票,票面上的目的地是南方小城,是王姨在信里提過的、沈知意可能待的地方。
“我要去找知意,”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jiān)定,“她媽病了,她一個人撐不住,我必須去。”蘇曉看著她通紅的眼睛,想起平時周念安對著沈知意照片發(fā)呆的樣子,沒再勸阻,只是幫她把散落的衣物疊好:“我?guī)湍愀蠋熣埣?,你路上注意安全,要是需要幫忙,隨時給我打電話。”
陳宇得知消息時,周念安已經(jīng)在去高鐵站的路上。他騎著電動車追到校門口,手里拎著個裝滿零食的袋子:“我問了蘇曉,你沒帶多少吃的,路上墊肚子。”他把袋子塞進(jìn)周念安手里,又遞過一把傘:“南方最近老下雨,別淋著。”
周念安接過袋子,指尖碰到他遞傘的手,帶著溫?zé)岬臏囟?。她想起這陣子陳宇的陪伴,清晨的豆?jié){、暗房的草莓、雨天的傘,可此刻她滿心想的都是沈知意,只能低聲說:“謝謝你,陳宇?!?
高鐵開動時,窗外的銀杏林漸漸后退,像被拋在身后的時光。周念安靠在車窗上,打開手機(jī)里“等你一起看”的文件夾,從高考后的晚霞,到A大的星空,再到王姨寄來的銀杏葉照片,每一張都帶著她的思念。她點(diǎn)開草稿箱,把那條寫了一半的消息補(bǔ)完:“知意,我知道你在撐著,我來了,這次換我陪你?!?
車廂里很安靜,只有車輪劃過鐵軌的聲音。周念安攥著錢包里的教堂寫真,照片里沈知意的笑臉在陽光下格外明亮。她想起兩人以前說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對,現(xiàn)在,她終于要兌現(xiàn)這個約定了。
高鐵越往南走,空氣越潮濕。周念安看著窗外漸漸熟悉的南方景致,心里的擔(dān)憂越來越重——她不知道沈知意住在哪,不知道她母親的病情怎么樣了,甚至不知道見到沈知意時,該說些什么??伤溃灰苷业缴蛑?,只要能幫上忙,再多的困難,她都能扛過去。
她拿出手機(jī),翻出王姨給的那個模糊地址,是一個老舊小區(qū)的名字。她對著地址反復(fù)確認(rèn),心里默默念著:“知意,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到了。我們說好要一起看銀杏林,一起洗照片,這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p>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細(xì)密的雨絲打在車窗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周念安把臉貼在車窗上,看著遠(yuǎn)處模糊的城鎮(zhèn)輪廓,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沈知意,陪她一起渡過難關(guān),把那些沒完成的約定,重新?lián)炱饋?,繼續(xù)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