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fēng)帶著桂花的香氣，吹進(jìn)工作室的小院。沈知意坐在輪椅上，身上蓋著周母織的薄毛衣，手里捧著那臺修好的單反相機(jī)，鏡頭對準(zhǔn)了院角新開的雛菊。周念安蹲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幫她調(diào)整焦距，指尖劃過相機(jī)冰涼的金屬外殼，動作輕得像怕碰碎易碎的夢。

“這樣拍出來的花瓣會更清晰。”沈知意輕聲說，聲音比之前更沙啞，卻依舊帶著對攝影的執(zhí)著。周念安點(diǎn)頭，幫她固定好相機(jī)，看著屏幕里綻放的雛菊，眼眶突然發(fā)熱——這臺相機(jī)陪她們走過了太多時(shí)光，從二手市場的初見，到上海弄堂的采風(fēng)，再到如今小院里的定格，每一張照片都藏著她們的故事。

為了尋找更好的治療方案，周念安帶著沈知意去了北京、廣州的大醫(yī)院。長途跋涉讓沈知意疲憊不堪，常常在火車上靠著周念安的肩膀睡著，眉頭卻始終微微皺著，像是在忍受身體的疼痛。每次檢查結(jié)束，醫(yī)生的搖頭和嘆息都像重錘砸在周念安心上，可她在沈知意面前，總能擠出笑容：“醫(yī)生說只要堅(jiān)持治療，就能看到明年的銀杏?！鄙蛑庵浪诎参孔约?，卻也配合著點(diǎn)頭，把眼淚藏在轉(zhuǎn)身的瞬間。

回到小城后，沈知意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連抬手按快門都變得困難。周念安便每天背著相機(jī)，推著輪椅帶她去曾經(jīng)想去的地方——城郊的銀杏林、江邊的日落、老街的青石板路。在銀杏林里，周念安把沈知意抱到長椅上，撿起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放在她的手心：“你看，今年的銀杏比去年還好看，我們終于一起拍到了?！鄙蛑馕罩y杏葉，指尖輕輕摩挲著葉脈，笑著說：“等春天來了，我們再去拍櫻花好不好？”周念安用力點(diǎn)頭，把她緊緊抱在懷里，聲音帶著哽咽：“好，我們一定去。”

沈母的身體漸漸好轉(zhuǎn)，每天都會來工作室?guī)兔?。她會提前熬好沈知意愛喝的小米粥，幫她擦手擦臉，偶爾還會翻出兩人的攝影筆記，讀她們以前寫的約定。有次讀到“要一起開工作室，拍遍所有光影”，沈母的聲音突然頓住，眼淚掉在筆記上，暈開了墨跡。沈知意伸手握住母親的手，輕聲說：“媽，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和念安實(shí)現(xiàn)了很多約定?！?/p>

蘇曉和林悅也常常來看她們，帶來最新的攝影雜志和沈知意愛吃的軟糕。四人坐在小院的桂花樹下，聊著以前的趣事——高三時(shí)偷偷在暗房洗照片，高考后一起看的晚霞，還有開工作室時(shí)的忙碌與期待。林悅笑著說：“等你好起來，我們一起去海邊拍日出，我已經(jīng)查好了最佳拍攝地點(diǎn)?！鄙蛑恻c(diǎn)頭，眼里閃著光，卻悄悄握緊了周念安的手——她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深秋的一個(gè)傍晚，沈知意突然精神好了許多，讓周念安推著她去江邊看日落。夕陽把江面染成金色，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撒了一層碎金。沈知意靠在周念安懷里，輕聲說：“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看日落，是在高考結(jié)束那天，你說以后要陪我看遍所有的日落?！敝苣畎驳皖^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溫柔得像夕陽：“我沒騙你，我們已經(jīng)看了很多次了?！鄙蛑庑α?，從口袋里掏出一條銀色的手鏈，上面刻著“念安”兩個(gè)字：“這是我讓師傅做的，以后我不在了，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樣?！敝苣畎步舆^手鏈，眼淚掉在上面，順著鏈身滑進(jìn)手心，冰涼刺骨

那天晚上，沈知意靠在周念安的懷里，聽她讀以前寫的信。當(dāng)讀到“像不像你拍的我？”時(shí)，沈知意輕輕笑了，聲音越來越輕：“念安，我好幸福，能和你一起……”話沒說完，她的頭便歪在了周念安的肩上，手里還攥著那片銀杏葉。周念安僵在原地，懷里的人漸漸沒了溫度，她卻依舊抱著她，一遍又一遍地說：“知意，我們還有很多約定沒實(shí)現(xiàn)，你不能走……”

沈知意走后的日子，周念安把她們拍的照片整理成了一本相冊，封面上貼著那片干枯的銀杏葉，扉頁上寫著“光與約定”。她依舊守著工作室，每天都會擦拭那臺單反相機(jī)，偶爾會對著空蕩的輪椅說話，像是在跟沈知意分享當(dāng)天的趣事。春天來了，她去拍了櫻花，照片里的櫻花絢爛綻放，卻少了那個(gè)在鏡頭前微笑的人；秋天到了，她去了A大的銀杏林，拍下金黃的落葉，耳邊仿佛還能聽到沈知意輕聲說：“這里的光影真好看。

每年沈知意的生日，周念安都會帶著相機(jī)去她們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拍下一張照片，放在相冊里。相冊越來越厚，里面裝滿了她們的回憶，也裝滿了周念安對她的思念。在一個(gè)飄著細(xì)雨的午后，周念安坐在工作室的書桌前，翻著相冊，手指撫過沈知意的笑臉，輕聲說：“知意，我沒有辜負(fù)你的約定，我把所有好看的光影都拍下來了，等我們重逢的那天，我講給你聽?！?

窗外的雨還在下，桂花的香氣依舊彌漫在小院里，那臺單反相機(jī)靜靜地放在書桌上，鏡頭對著窗外，仿佛還在等待那個(gè)熟悉的身影，再次按下快門，定格屬于她們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