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陽光帶著薄涼,透過工作室的木窗,落在沈知意蒼白的臉上。她靠在周念安的懷里,身上蓋著那條周母織了半年的羊絨毯,手腕上還戴著兩條疊在一起的銀色手鏈——一條刻著“知意”,一條刻著“念安”,鏈身的相機(jī)圖案在光下泛著微弱的光。
周念安坐在藤椅上,輕輕撫摸著沈知意的短發(fā),指尖劃過她微涼的臉頰,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她:“知意,你看,今天的陽光多好,跟我們第一次去A大看銀杏那天一樣?!彼D了頓,從旁邊拿起那本《光與約定》相冊,一頁頁翻開,“你看這張,是我們在上海弄堂拍的阿婆,你說她擇菜的樣子像極了你外婆;還有這張,是工作室開業(yè)那天,張奶奶抱著橘子笑的模樣……”
沈知意的呼吸越來越輕,卻努力睜著眼,目光落在相冊上,嘴角微微揚(yáng)起。她伸出手,想觸碰照片里的畫面,指尖卻只在空中輕輕顫了顫。周念安連忙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淚落在她的手背上:“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可你別硬撐了,累了就睡會兒,我會一直陪著你?!?/p>
沈母坐在旁邊的小凳上,手里攥著沈知意小時候的照片,眼淚無聲地掉在衣襟上。她想開口說些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哽咽的聲響——她還記得女兒小時候拿著玩具相機(jī),追在她身后喊“媽媽,我要拍遍所有好看的東西”,如今那個愛攝影的小姑娘,卻連抬手按快門的力氣都沒了。
蘇曉和林悅也趕來了,兩人站在門口,看著相擁的身影,眼圈通紅。林悅從包里拿出一個布包,里面是她們一起給沈知意繡的相機(jī)掛墜,針腳歪歪扭扭,卻滿是心意:“知意,我們還沒一起去海邊拍日出呢,你答應(yīng)過要幫我們拍婚紗照的……”話沒說完,就被蘇曉輕輕拉住,示意她別再往下說。
沈知意似乎聽到了林悅的聲音,緩緩轉(zhuǎn)頭,看向門口。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微弱的氣音。周念安連忙湊近,把耳朵貼在她唇邊,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在呢,你說,我都聽著?!?/p>
“念安……”沈知意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相機(jī)……替我……拍下去……”她頓了頓,手指緊緊攥著周念安的衣角,“別難過……我們的約定……沒忘……”
話音落下的瞬間,沈知意的手輕輕垂落,相冊從她膝頭滑到地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周念安僵在原地,懷里的人再也沒有了呼吸,只有身上的羊絨毯還留著一絲余溫。她低頭看著沈知意安詳?shù)哪?,眼淚終于決堤,哭聲像被掐住的弦,嘶啞而破碎:“知意!你別走!我們還沒去拍海邊的日出,還沒去北方看雪,還沒一起給多肉換盆……你怎么能說話不算數(shù)!”
沈母再也忍不住,撲過來抱住女兒,哭聲在空蕩的工作室里回蕩:“知意,我的知意……你怎么就這么走了,媽還沒看你穿婚紗的樣子,還沒聽你說要給我拍全家?!敝芨钢苣刚驹谝慌?,眼圈通紅,周母輕輕拍著沈母的背,自己的眼淚卻也止不住地掉。
周念安抱著沈知意,久久沒有松開。她低頭吻了吻沈知意的額頭,指尖劃過她手腕上的手鏈,聲音帶著顫抖:“我知道你沒忘約定,我也沒忘。以后我會帶著我們的相機(jī),去拍海邊的日出,去拍北方的雪,去A大拍每年的銀杏,把我們沒拍的光影,都替你拍下來?!?/p>
夕陽西下時,周念安小心翼翼地把沈知意抱到輪椅上,像以前無數(shù)次帶她去采風(fēng)那樣,推著她走出工作室。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落了層薄霜,修鞋攤的大爺看到她們,習(xí)慣性地打招呼:“小姑娘,又去拍照???”話剛說完,就看到周念安通紅的眼睛和輪椅上毫無生氣的人,瞬間閉了嘴,別過臉去抹眼淚。
走到江邊時,晚霞正染紅半邊天,像極了她們高考結(jié)束那天看到的景象。周念安停下輪椅,蹲在沈知意面前,握著她的手:“知意,你看,晚霞多好看。你說過,光影里藏著生活的溫度,以后我會把這些溫度都拍下來,放在相冊里,等我們重逢的那天,我一頁一頁講給你聽?!?/p>
她從口袋里拿出那臺修好的單反相機(jī),對著晚霞按下快門?!斑青辍币宦暎嬅娑ǜ竦乃查g,周念安仿佛又聽到了沈知意的聲音:“念安,這里的光影真好,我們要一直一起拍下去?!彼吭谳喴紊?,看著漫天晚霞,眼淚混著笑容落下——她知道,沈知意沒有離開,她只是變成了光影里的風(fēng),變成了相冊里的回憶,變成了她身邊永遠(yuǎn)的陪伴,永遠(yuǎn)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