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的藍白房子確實像鋼琴鍵。
她們踩著圣托里尼的火山巖臺階往上走時,愛琴海正藍得發(fā)脆,白色的小屋沿著懸崖鋪開,像有人在藍絲絨上撒了把珍珠。周詩雨數(shù)著路邊的九重葛,紫紅色的花瓣落在她米白色的草帽上,王奕舉著相機追在后面,忽然喊:“停一下,你的影子和房子的影子連在一起,像個音符!”
照片里,周詩雨的草帽影子歪歪扭扭,正好落在一棟白色小屋的三角形屋頂下,真的像個掛在五線譜上的八分音符。她搶過相機要刪,卻被王奕按住手:“這是愛琴海給我們的簽名,得存進‘世界溫柔檔案’里?!?/p>
她們住的民宿有個藍色的露臺,露臺上擺著架舊鋼琴,琴蓋裂了道縫,老板說那是三十年前被臺風(fēng)刮的,“但音色還活著,像愛琴海的浪,能把心事都卷走?!敝茉娪甑谝淮蜗崎_琴蓋時,發(fā)現(xiàn)琴鍵上沾著片干枯的薰衣草,是前幾任住客留下的禮物。
“我們也留個紀(jì)念吧?!蓖蹀葟陌锩霾AЧ?,倒出片東京的櫻花標(biāo)本,小心地夾在琴譜里。陽光透過露臺的遮陽傘,在琴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周詩雨指尖落下去,彈出的調(diào)子竟帶著點櫻花的輕盈,混著遠處游艇的鳴笛聲,像首即興的海邊協(xié)奏曲。
伊亞小鎮(zhèn)的日落是要搶位置的。她們提前兩小時坐在懸崖邊的石凳上,周詩雨抱著速寫本畫晚霞,王奕就去買冰鎮(zhèn)的希臘酸奶,上面澆著蜂蜜和開心果碎。“你看那邊的云,”周詩雨忽然指著天空,橘紅色的云霞被風(fēng)扯成絲帶,“像不像我們在維也納合奏時,臺下飄的彩帶?”
王奕咬著勺子點頭,忽然把酸奶碗遞過去:“快,用蜂蜜在碗底寫個‘桂’字,讓晚霞也認識認識上海的味道?!敝茉娪晷χ毫它c蜂蜜,在瓷碗底畫了朵小小的桂花,剛畫完,最后一縷夕陽就落在花瓣上,把蜂蜜染成了金色。
她們在費拉小鎮(zhèn)的市場里淘到對銀質(zhì)手鏈,上面刻著細小的音符,王奕的那條刻著“雪”,周詩雨的刻著“桂”。攤主是個卷頭發(fā)的希臘大叔,看見她們手腕上的紅繩和銀鏈,忽然用英語說:“我妻子的手鏈刻著‘海’,我的刻著‘島’,我們就這樣綁了五十年。”
周詩雨摸著手鏈上的刻痕,忽然想起淺草寺的簽文。王奕正對著一堆手工陶罐發(fā)呆,那些罐子的顏色和愛琴海一模一樣,她指著最大的那個說:“下次換這個裝世界吧,能把火山巖和浪花都塞進去。”
離開圣托里尼那天,她們?nèi)チ撕谏碁;鹕綆r磨成的沙礫踩上去硌腳,卻透著太陽曬過的溫?zé)?。周詩雨的米白色涼鞋里進了沙,王奕蹲下來幫她倒,指尖觸到腳踝上的銀鏈,忽然發(fā)現(xiàn)她把東京買的櫻花發(fā)夾別在了涼鞋上。“這樣走在沙灘上,像拖著片會走路的櫻花?!蓖蹀裙室舛核?,被沙礫砸了手背。
她們在沙灘上撿了塊黑色的火山石,上面有個天然的小孔,王奕把紅繩穿過去,當(dāng)成了新的吊墜?!澳憧矗彼e著石頭對著太陽,光線從孔里透出來,在周詩雨手背上投下個小小的光斑,“像不像維也納老太太的紅繩在發(fā)光?”
船駛離港口時,她們站在甲板上看圣托里尼慢慢變小,藍白房子漸漸成了模糊的色塊,像打翻的顏料盤。周詩雨把火山石吊墜和銀鏈纏在一起,忽然哼起在東京琴房里寫的曲子,王奕就用手打著節(jié)拍,海風(fēng)卷著她們的聲音,飛向遠處的海鷗。
“下一站去冰島吧,”周詩雨忽然說,眼睛亮得像甲板上的粼光,“聽說極光能在琴鍵上跳舞?!?/p>
王奕從包里翻出旅行手冊,指著冰島的地圖:“那得帶件厚外套,還要把桂花糖放在貼身的口袋里,別讓極光凍著它?!?/p>
她們在雷克雅未克租了輛越野車,沿著環(huán)島公路往北走。路邊的苔原像鋪了層綠色的地毯,偶爾能看見馴鹿的影子閃過,像不小心從童話里跑出來的。周詩雨把臉貼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荒原,忽然在樂譜上畫了串音符,每個音符都戴著小小的鹿角。
“前面有個溫泉酒店,”王奕指著導(dǎo)航,“據(jù)說能在溫泉里看極光。”酒店的溫泉池建在露天的巖石上,蒸汽騰騰地往上冒,混著硫磺的味道。她們裹著浴巾泡在池里,周圍的雪地上積著未化的冰,遠處的雪山在暮色里只剩剪影。
“你看!”周詩雨忽然指向天空,綠色的光帶正從雪山頂上漫過來,像巨大的綢帶在深藍色的天幕上飄動。極光變換著形狀,有時像琴弦被猛地拉開,有時像散落的音符在跳躍,王奕趕緊掏出手機錄像,鏡頭里卻不小心錄下了周詩雨的驚呼,和溫泉水濺起的聲音。
她們在溫泉邊架起了便攜鋼琴——那是特意從國內(nèi)帶來的折疊款,王奕總說“走到哪都得有琴”。周詩雨的指尖凍得發(fā)紅,彈出來的調(diào)子卻帶著暖意,極光的綠光落在琴鍵上,像給黑白鍵鍍了層熒光,王奕忽然想起在維也納的舞臺,聚光燈也是這樣溫柔地裹著她們。
離開冰島前,她們?nèi)チ怂{湖溫泉。周詩雨把一罐火山泥裝進玻璃罐,和之前的雪、桂花、櫻花、火山石擠在一起,罐子變得沉甸甸的。王奕笑著說:“再裝下去,飛機托運要超重了?!?/p>
“那就在冰島寄張明信片吧,”周詩雨掏出筆,在明信片上畫了個小小的極光,旁邊寫著“給未來的我們”,“讓它替我們先去看看下一站的風(fēng)景。”
飛機穿越北極圈時,周詩雨又睡著了,頭靠在王奕肩上,銀鏈上的星星和火山石吊墜碰在一起,發(fā)出輕輕的聲響。王奕看著玻璃罐,里面的冰島火山泥正安靜地貼著東京的櫻花,忽然覺得這些來自不同角落的碎片,早就像她們的琴聲一樣,彼此纏繞著,長成了完整的溫柔。
她翻開那本畫滿地圖的樂譜,最新一頁畫著極光和溫泉,旁邊有行王奕寫的字:“下一站,去摩洛哥吧,讓沙漠的熱風(fēng),也聽聽桂花和雪的故事。”
周詩雨的睫毛顫了顫,像是在夢里聽見了這句話。飛機在云層里顛簸了一下,玻璃罐輕輕晃動,里面的世界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在齊聲說:“好啊,我們一起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