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跑了。
這個認知像根毒刺，扎在蕭徹心頭，越扎越深。
養(yǎng)心殿空了。軟榻上再也沒有那個蜷著啃果子的身影，廊下聽不到她赤腳踩過地磚的輕響，連空氣里那縷甜得發(fā)膩的香氣，都漸漸淡了下去，只剩下冷硬的龍涎香，嗆得人喉頭發(fā)緊。
他派了禁軍搜遍整個皇宮，御花園的假山后，太液池的蘆葦蕩，甚至連冷宮的斷壁殘垣都翻了個底朝天，卻連半片狐毛都沒找到。
沈清辭就像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帶著她的甜香，她的媚眼，她那句「困不住我的心」，憑空消失了。
蕭徹把自己關(guān)在養(yǎng)心殿，三天三夜沒合眼。奏折堆成了山，朝臣跪了一地，他卻只是坐在龍椅上，指尖摩挲著那枚掉落的玉簪，鴿血紅的光映在他眼底，翻涌著瘋狂的紅。
「陛下，該進膳了?！官N身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端著食盒，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蕭徹沒抬頭，聲音嘶啞得像生銹的鐵片：「她會去哪？」
太監(jiān)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沈清辭，囁嚅道：「許、許是回……回她來的地方了？」
「她來的地方？」蕭徹低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濃濃的自嘲與偏執(zhí)，「她是朕的狐貍，只能待在朕身邊?！?/p>
他猛地站起身，玉簪被攥得太緊，棱角硌進掌心，滲出血珠，他卻渾然不覺?！競麟拗家?，關(guān)閉宮門，全城搜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沈清辭給朕找出來！」
「陛下！」太監(jiān)嚇得魂飛魄散，「宮門一關(guān)，會引起朝野動蕩的?。 ?/p>
蕭徹眼神一厲，像淬了毒的刀子：「朕的話，你敢違抗？」
太監(jiān)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奴才不敢！奴才這就去辦！」
看著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退出殿門，蕭徹走到軟榻旁，那里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甜香。他俯身躺下，鼻尖埋進被褥里，像只受傷的獸，死死地嗅著那縷屬于她的氣息，仿佛這樣就能把她留在身邊。
?
沈清辭沒回青丘。
她在城郊的破廟里住了下來。
廟宇不大，蛛網(wǎng)遍布，神像的漆皮都剝落了，露出里面的泥胎。但這里清凈，聽不到那些「陛下圣明」的稱頌，也不用看誰的臉色。
她白天去山里采野果，晚上就躺在草堆上看月亮，像回到了三百年前在青丘的日子?？刹恢醯?，心里卻空落落的，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夜里睡不著時，她會想起蕭徹。想起他在偏殿批閱奏折的樣子，想起他撐著船槳時專注的側(cè)臉，想起他說「我們清辭最厲害了」時，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溫柔。
當然，也想起他那可怕的占有欲，想起他攥著她手腕時，眼底翻涌的偏執(zhí)。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九條狐尾在身后胡亂搖晃，把草堆攪得亂七八糟?！概蓿∠肽莻€瘋子做什么！」
可越是不想，那個人的影子就越清晰，像刻在了心尖上，擦不掉，抹不去。
這日清晨，她剛采了些野莓回來，就見破廟門口站著個小太監(jiān)，正是那日在太液池邊被她救下的那個。小太監(jiān)見到她，眼圈一紅，「噗通」一聲跪下了。
「沈姑娘！您快回去吧！陛下他……他快瘋了！」
沈清辭心里一緊，面上卻裝作不在意：「他瘋不瘋，與我何干？」
「怎么不相干??！」小太監(jiān)急得直掉眼淚，「陛下關(guān)閉宮門搜了三天，沒找到您，就把那天在御花園看您的世家子弟全抓了，說要剝他們的皮！還把大理寺卿關(guān)了大牢，說他勾引您……」
沈清辭的眉頭越皺越緊。這個瘋子，竟然真的敢胡鬧！
「還有，」小太監(jiān)的聲音帶著哭腔，「陛下不肯吃飯，不肯睡覺，就守在養(yǎng)心殿您住過的軟榻旁，誰勸都沒用，眼里全是紅血絲，像要吃人似的……」
沈清辭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疼得她喘不過氣。她知道蕭徹偏執(zhí)，卻沒想到他會偏執(zhí)到這個地步。
她咬了咬唇，心里天人交戰(zhàn)。回去？回到那個牢籠里，被他死死地攥在手心？不回去？看著他把整個京城攪得天翻地覆，手上沾滿無辜者的鮮血？
她天生心軟，見不得生靈涂炭。
「我知道了?！顾龂@了口氣，聲音里帶著濃濃的無奈，「你先回去吧，告訴陛下，我……我會回去的?！?/p>
小太監(jiān)喜極而泣，連連磕頭：「謝沈姑娘！謝沈姑娘！」
看著小太監(jiān)歡天喜地離去的背影，沈清辭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野莓，鮮紅的果汁沾在指尖，像血。她苦笑一聲，看來，她這只狐貍，是栽在那個腹黑帝王手里了。
?
沈清辭回到養(yǎng)心殿時，蕭徹正坐在軟榻旁，手里拿著她那日掉落的玉簪，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像尊沒有靈魂的雕塑。
他瘦了，眼下的青黑重得像煙熏過，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哪里還有半分帝王的威嚴，活像個失了魂的流浪漢。
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起頭，眼里瞬間爆發(fā)出驚人的光亮，像瀕臨餓死的人看到了食物。
「清辭？」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抖。
沈清辭站在門口，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蕭徹像瘋了一樣沖過來，一把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要把她揉進骨血里。他的懷抱滾燙，帶著濃濃的疲憊與恐慌，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他喃喃自語，像在說給她聽，又像在說給自己聽，「我就知道，你不會走的……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偏執(zhí)，勒得她骨頭都疼了。沈清辭想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
「別碰我！」她忍不住低吼，「蕭徹，你弄疼我了！」
蕭徹這才如夢初醒，慌忙松開她，卻依舊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腕，像是怕她再次跑掉。他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血絲，像只受傷的狼崽，既兇狠，又可憐。
「對不起……清辭，對不起……」他語無倫次地道歉，「我不該那樣對你……我不該吼你……你別再走了，好不好？」
看著他這副樣子，沈清辭心里的氣突然就消了大半。她嘆了口氣，反手握緊他的手：「蕭徹，我不走了?！?/p>
蕭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點燃了整片星空?！刚娴?？」
「真的?！股蚯遛o看著他，眼神認真，「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不許再亂殺人，不許再胡鬧?！?/p>
蕭徹連連點頭，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我答應(yīng)你！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只要你不走……」
他拉著她走到軟榻旁坐下，小心翼翼地給她整理凌亂的發(fā)絲，又拿出點心喂她吃，眼神里的寵溺幾乎要溢出來。
沈清辭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雜陳。這個男人，偏執(zhí)得可怕，卻也……愛得可憐。
或許，她真的該試著，去理解他那份深藏在冰冷外表下的，熾熱而瘋狂的愛。
?
自沈清辭回來后，蕭徹像變了個人。
他不再對她發(fā)脾氣，不再限制她的自由，甚至會陪她去御花園散步，去太液池劃船。只是，他看她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濃濃的占有欲，像張無形的網(wǎng)，時時刻刻籠罩著她。
他會親自給她梳頭，給她描眉，甚至會笨拙地學著給她剝果子。那些曾經(jīng)屬于帝王的威嚴與冷漠，在她面前，似乎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滿滿的溫柔與寵溺。
沈清辭也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習慣了他無時無刻的注視，習慣了他掌心的溫度。她知道，自己心里那道防線，正在一點點崩塌。
這日夜里，蕭徹抱著她躺在床上，下巴抵在她的發(fā)頂，呼吸均勻。沈清辭卻睡不著，睜著眼睛看著帳頂?shù)牧魈K。
「在想什么？」蕭徹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剛醒的沙啞。
沈清辭轉(zhuǎn)過身，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輕聲問：「蕭徹，你為什么會這樣對我？」
蕭徹的眼神暗了暗，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因為，你是第一個，讓我覺得不孤單的人?！?/p>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濃濃的傷感。沈清辭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疼得她眼眶發(fā)熱。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指尖劃過他眼底的青黑：「以后，我陪著你，你不會再孤單了?！?/p>
蕭徹緊緊地抱住她，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清辭，別離開我……永遠別離開我……」
沈清辭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輕輕點了點頭。
或許，這樣也不錯。
在這座冰冷的皇宮里，有一個人，會為她瘋，為她狂，為她放下所有的驕傲與尊嚴。而她，也會試著，去愛這個偏執(zhí)而深情的帝王。
只是，她不知道，這份愛，會帶來怎樣的甜蜜，又會帶來怎樣的……傷痛。
夜色漸深，帳幔低垂，掩蓋了所有的心事與悸動。
而屬于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