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在廢墟里找到那頂帽子時 大雨已經(jīng)連下了三天 黑色的緞面沾著干涸的血漬 被彈片劃破的邊緣卷著焦痕 像只折了翅膀的烏鴉 他指尖撫過帽檐上熟悉的刺繡 突然想起太宰治總愛從他頭上搶過這頂帽子 扣在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上 笑得像偷到糖的賊。

“雙黑”的名號早在三個月前就成了禁忌 異能戰(zhàn)爭爆發(fā)的第七天 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的臨時同盟徹底瓦解 森鷗外帶著核心成員退守地下 而太宰治——這個永遠讓人猜不透的家伙 在最后的突圍戰(zhàn)里 帶著引爆器消失在了敵方陣營的炮火中。

“中也先生，該撤退了?！?/p>

芥川龍之介的聲音從雨幕里傳來 羅生門的黑絲在他身后織成密網(wǎng) 擋住了遠處射來的流彈 少年的聲音比往常更沙啞 灰色的瞳仁下藏著未說出口的擔憂。

中原中也把帽子扣在自己胸前 貼著心口的位置 還殘留著一點微不足道的溫度。

“再搜十分鐘?！?/p>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雨水順著下頜線滑落 混著什么溫熱的液體一起砸在泥濘里。

他們在炸毀的地下掩體里找到了更多零碎的東西：半支沒燃盡的香煙 一本被血浸透的《完全自殺手冊》 還有塊染血的繃帶 上面沾著的咖啡漬和中原中也昨天打翻的那杯一模一樣

“這是……”

芥川撿起枚變形的金屬片 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中也”二字 是太宰治特有的 帶著嘲諷的筆跡。

中原中也的呼吸頓住了 那是去年他生日時 太宰治送的“炸彈”。

其實只是枚空心的金屬殼 里面塞著張畫得極其難看的涂鴉 畫著個矮個子的小人和只笑得欠揍的青花魚。

雨勢漸歇時 天邊裂開道口子 漏出幾顆慘淡的星星。中原中也坐在斷壁殘垣上 看著芥川指揮黑蜥蜴的人清理戰(zhàn)場 忽然想起太宰治總愛在深夜拉他上屋頂。

“中也你看?！?/p>

那時的太宰治指著漫天繁星 語氣難得正經(jīng)。

“每顆星星都是死掉的恒星 燒完了自己 才亮得起來?！?/p>

“關我屁事?！?/p>

中原中也總是這樣回他 卻會默默記住那些星座的名字。

太宰治說過 記住它們 就像記住那些死掉的人。

可現(xiàn)在 他望著那些星星 突然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太宰治炸掉敵方軍火庫的消息已經(jīng)傳來 據(jù)說整個山頭都被掀翻了 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沒剩下。

森鷗外說這是“偉大的犧牲” 武裝偵探社送來了哀悼的花圈 所有人都在歌頌英雄 只有中原中也知道 那個混蛋根本不是什么英雄。

他只是想用最轟動的方式 完成一場盛大的自殺。

深夜的臨時指揮部里 中原中也翻開了那本染血的《完全自殺手冊》 書頁間掉出張紙條 上面是太宰治的字跡 寫著“橫濱港口的潮汐表” 后面跟著串潦草的數(shù)字 他猛地想起三天前 太宰治在通訊器里說的最后一句話。

“中也，記得看星星。”

他瘋了一樣沖出指揮部 踩著積水奔向港口 漲潮的海水漫過腳踝 帶著咸腥的涼意 當?shù)谝豢|晨光刺破云層時 他在礁石的縫隙里 找到了個被海水泡得發(fā)白的防水袋。

里面是枚錄音器 和半塊被保鮮膜蓋住沒吃完的蟹肉罐頭。

按下播放鍵的瞬間 太宰治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涌出來 背景里能聽到隱約的爆炸聲。

“中也 當你聽到這個的時候 我大概已經(jīng)變成星星了吧?！?/p>

他的聲音很輕 甚至帶著點笑意。

“別急著罵我混蛋 至少這次 我有沒騙中也。軍火庫的位置是真的 密碼也是真的?！?/p>

“還有啊?！?/p>

雜音越來越大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崩塌。

“以前總跟你吵架 其實是覺得——中也的聲音比任何人都要好聽 連罵人的時候都像在唱歌呢?！?/p>

錄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持續(xù)的沙沙聲 中原中也握著錄音器 站在漲潮的海水里 直到腳踝被凍得失去知覺 才發(fā)現(xiàn)臉上早已濕漉漉一片。

不是雨水。

后來戰(zhàn)爭結束了 橫濱在廢墟上重建 中原中也成了新的港口管理者 每天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 喝著不加糖的黑咖啡 再也沒人搶他的帽子 沒人在他耳邊說些欠揍的話。

有下屬說 中也先生越來越沉默了 尤其是在夜里。他們不知道 每當夜幕降臨 中原中也總會避開所有燈光 獨自站在空曠的屋頂上。

他不再敢看天。

他再也不敢直視黑夜里的星 因為那像極了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