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在教室門口被門檻絆倒的瞬間，就知道今天又是糟糕的一天。他的鉛筆盒在瓷磚上滾出清脆的響聲，28支鉛筆的尖端齊刷刷斷裂。前排女生的長發(fā)掃過他的肩膀，墨水瓶被打翻在嶄新的校服上，藍黑色液體正順著他的袖子滴落在課桌上。

"這是第幾次了？"班主任王老師扶了扶眼鏡，"開學第一天就遲到、摔東西、弄臟校服，林小滿同學，你的運氣是不是和你的名字完全相反？"

教室里響起竊笑。林小滿低頭看著被墨水浸透的校服，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突然注意到隔壁座位的蘇明暉——那個轉學生正仰頭靠在椅背上，陽光穿過玻璃在她栗色長發(fā)上跳躍。她今天穿了新到的限量版運動鞋，書包上別著剛獲獎的數(shù)學競賽獎牌，此刻正用美工刀精準地削著鉛筆，優(yōu)美的弧線在卷紙上綻開。

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當王老師宣布兩人要做同桌時，林小滿聽見后排男生說："倒霉鬼和幸運兒的終極組合。"

周二的生物課上，林小滿的實驗報告單被窗外突來的穿堂風卷走。他起身追趕時碰倒了培養(yǎng)皿，綠色霉菌在培養(yǎng)基上濺出詭異的圖案。蘇明暉卻在這時摸出兩張沾著水漬的紙巾，"擦擦手，我去復印室給你找備用稿。"

那張備用稿后來成了林小滿最珍貴的筆記。蘇明暉的字跡在紙頁上流淌，每個標點符號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位置。當林小滿第三次把她的參考書掉進下水道時，她只是翻出手機里同步的電子版："你看，紙質(zhì)書太容易損壞了。"

放學路上，林小滿數(shù)著人行道磚塊。他總在數(shù)到第七塊時踩上松動的地磚，這次卻意外躲過了。蘇明暉拽著他手腕轉過街角，櫥窗里那雙他盯著看了三天的球鞋正在打八折。"刷卡機剛好修好，"她說，"而且店員說你試穿時剛好趕上最后的折扣。"

林小滿盯著鞋盒上的價格標簽，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他想起父親失業(yè)后家里空蕩蕩的冰箱，想起母親把舊衣服改小給妹妹時顫抖的手指。而蘇明暉的媽媽總開著加長版轎車來接她，車載冰箱里永遠有冰鎮(zhèn)檸檬茶。

期中考試前夜，林小滿在圖書館遇見了哭泣的蘇明暉。她攥著數(shù)學試卷的手在發(fā)抖，98分的卷面上有道被紅筆圈出的計算錯誤。"他們說我是靠運氣贏的，"她聲音發(fā)顫，"說這次競賽題目根本就是我上周在咖啡館寫過的情景題。"

林小滿第一次看見蘇明暉的幸運崩塌。她精心準備的演講稿被風卷走，邀請函在最后一秒墨水干涸，甚至連救命藥都因為快遞延誤差點錯過時間。而他，他的橡皮總在關鍵時刻消失，公交車總在紅燈時進站，連便利店的關東煮都總被賣完。

"要不要試試我的倒霉？"林小滿突然說。他帶蘇明暉鉆過七條小巷，推開掛著"暫停營業(yè)"牌子的24小時便利店。貨架上最后一包泡面正在他面前掉落，卻恰好砸在蘇明暉腳邊。"你看，"他撿起泡面袋，"這叫因禍得福。"

蘇明暉盯著包裝袋上的日期，突然笑出眼淚。那天深夜，兩個少年在便利店長椅上分食泡面時，林小滿發(fā)現(xiàn)蘇明暉的書包里有半塊融化又凝固的巧克力——那是上周她故意掉進排水溝的獎品巧克力。

平安夜那天，林小滿在地鐵站丟了送給蘇明暉的星空投影儀。當他在末班車前找到時，鐵軌上的冰霜已經(jīng)讓齒輪卡死。蘇明暉卻舉著被雪水泡皺的包裝盒："它自己滾到了我腳邊，你看，齒輪轉向剛好修正了之前的卡頓。"

他們蹲在月臺邊組裝設備時，看見對面站臺有個女孩正被流浪狗追趕。林小滿本能地沖過去推開她，卻在落地時聽見腕骨脆響。蘇明暉的羽絨服被劃破一道口子，而那個女孩的購物袋里掉出三張演唱會門票——恰好是蘇明暉抽了三個月沒中的限定場次。

"所以你的倒霉是保護色。"蘇明暉在醫(yī)院走廊給他包扎時突然說。窗外飄著今年第一場雪，她指尖的溫度透過紗布滲進林小滿的皮膚。他這才發(fā)現(xiàn)蘇明暉的指甲上沾著墨水，那是她第三次抄寫他的課堂筆記時弄臟的。

高考放榜日，林小滿的準考證號被雨水泡得看不清數(shù)字。他蹲在公告欄前抹去水漬時，蘇明暉的傘突然傾斜過來。"你看，"她指著被水跡暈染的墨跡，"我們分數(shù)剛好在同一條漣漪上。"

林小滿623分，蘇明暉625分。他們被同一所大學的不同學院錄取。收拾行李時，林小滿發(fā)現(xiàn)蘇明暉偷偷把他的準考證塞進書包夾層，而他的書桌里躺著她準備了三年卻始終沒送出的道歉信。

開學典禮上，當校長宣布今年獎學金獲得者名單時，林小滿看見蘇明暉把獲獎證書輕輕推到他面前。"你該得的，"她說，"畢竟所有好運都要有個起點。"而林小滿知道，真正的故事從來不是單方面的饋贈——那些被命運碾碎的時刻，終會在某個意想不到的瞬間，綻放成最耀眼的光。

畢業(yè)典禮那天下著和初遇時一樣的太陽。林小滿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上臺時，特意留了半分鐘掌聲給觀眾席上的蘇明暉。他們依然住在同一棟公寓樓，依然會在深夜為對方留一盞燈。只是現(xiàn)在，當林小滿的咖啡灑在重要文件上時，蘇明暉會笑著說："你看，墨跡的形狀像不像企鵝？"

而當蘇明暉的航班再次延誤時，林小滿會指著窗外說："那朵云彩的形狀，像不像你上次弄丟的藍莓氣球？"

命運的天平終于找到了完美的平衡點，就像兩個少年在便利店長椅上分食的那包泡面，熱氣模糊了所有幸運與不幸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