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遇的鉛筆在紙上劃出第三十七道線條時，橡皮擦已經(jīng)磨去了半個。她咬住下唇，這個習(xí)慣從小學(xué)就被美術(shù)老師批評，卻怎么也改不掉——仿佛擦去的不是錯誤的線條，而是那些不該存在的念頭。

"又畫壞了..."她在心里默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張邊緣的齒痕。這些凹凸不平的印記像是某種密碼，記錄著每一次失敗的嘗試。窗外傳來腳步聲，她條件反射般用袖子蓋住畫紙，卻沒注意到玻璃反光里，那個駐足已久的身影。

周知堯的拇指懸在拍照鍵上方。取景框中的少女像一幅未完成的素描，陽光為她鍍上一層毛邊，讓他想起博物館里那些被精心保護的脆弱文物。他猶豫了三秒才按下快門，相冊里《24℃》文件夾的最新一張照片上，見遇的耳尖在逆光中呈現(xiàn)出半透明的粉，像早櫻的花瓣。

"太近了..."他刪除又重拍，反復(fù)五次后終于放棄。手機揣回口袋時，金屬邊框貼著大腿發(fā)燙，就像他此刻不自然的心跳。

雨水順著見遇的劉海滴進眼睛時，她聞到了薄荷混著雨水的氣息。這個味道讓她的脊椎竄過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去年夏天被海浪卷走時，救她的人身上也是這樣的味道。

"要感冒了。"

周知堯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見遇仰頭看見他繃緊的下頜線，傘面傾斜的角度讓她想起數(shù)學(xué)課上講的黃金分割，這個念頭讓她突然羞恥起來，接過傘柄時，金屬扣剮蹭的刺痛反而讓她安心——真實的疼痛總比飄忽不定的猜想要好。

"謝謝。"她吐出這兩個字時，注意到周知堯的校服第二顆紐扣缺了一角，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莫名松了口氣，原來完美學(xué)生會副主席的校服也會有瑕疵。

臺燈下，見遇的鉛筆在籃球掛飾的素描上來回游走，畫到金屬邊緣時，她突然停下，那個模糊的"Z"刻痕像是某種邀請，又像是個陷阱。橡皮擦懸在紙上遲遲未落，她想起白天虎口被剮蹭的瞬間，周知堯瞳孔驟縮的樣子——好像受傷的是他一樣。

"7號..."她無意識地念叨著，筆尖在草稿紙上寫下一串?dāng)?shù)字。等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畫了七個歪歪扭扭的籃球，每個都帶著那個該死的掛飾。

周知堯站在淋浴間讓冷水沖刷后背，母親檢查手機的例行公事本該習(xí)以為常。但今天她點開《24℃》文件夾時，他后頸的汗毛還是豎了起來，水珠順著脊椎滾落，他想起見遇彎腰撿鉛筆時，后頸那道細長的疤——和青島沙灘上的貝殼邊緣一樣鋒利。

"攝影作業(yè)？"母親的聲音混在水聲里，"你什么時候?qū)ΣＡХ垂膺@么感興趣了？"

他擠出一泵洗發(fā)水，薄荷味的泡沫刺痛眼睛。這個味道曾經(jīng)是安心的象征，現(xiàn)在卻成了罪證。

見遇盯著傘柄內(nèi)側(cè)那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鐘，鉛筆字跡很輕，像是寫的人反復(fù)猶豫過，"有毒"兩個字尤其模糊，像是被手指蹭過很多次。

走廊另一端，周知堯把掌心在褲縫上擦了又擦，早上他偷偷寫下那句話時，鉛筆芯斷了好幾次?，F(xiàn)在他無比慶幸校服外套足夠?qū)挻?，能藏住發(fā)抖的手指。當(dāng)見遇突然抬頭時，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背后那個數(shù)字7在陽光下燙得嚇人。

"被發(fā)現(xiàn)了嗎..."轉(zhuǎn)過拐角后，他把額頭抵在冰冷的消防柜上，金屬的涼意讓他想起見遇接過傘時，指尖擦過他掌心的溫度——比24℃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