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鈴聲剛響，魏子宸就像按了啟動鍵的彈簧，從座位上彈起來往教室外沖。楊涵博剛把最后一道數(shù)學(xué)題的步驟寫完，抬頭時只看見他抓著書包帶的背影，校服外套的拉鏈滑到一半，露出里面印著籃球隊標(biāo)的T恤。

楊涵博等等

楊涵博喊住他，指尖在草稿紙上劃出一道多余的墨痕。

魏子宸腳步一頓，回頭時臉上還帶著急不可耐的笑：

魏子宸咋了哥？王浩他們在樓下等著呢，說好今天去球場練配合

楊涵博把桌上的筆帽扣好，慢悠悠地起身：

楊涵博你的物理卷子，昨天晚自習(xí)忘在我這兒了

他從書包里抽出那張皺巴巴的卷子，邊緣還沾著點薯片碎屑——多半是魏子宸刷題時順手墊著吃零食留下的。

魏子宸“啊”了一聲，幾步?jīng)_回來搶過卷子塞進(jìn)書包：

魏子宸謝了啊，差點忘了明天要交

轉(zhuǎn)身又要走，手腕卻被楊涵博輕輕拉住。

Omega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不像Alpha那樣滾燙，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魏子宸皺了皺眉：

魏子宸還有事？

楊涵博的目光落在他T恤上的籃球隊標(biāo)上，那是校隊的專屬標(biāo)志，王浩作為隊長，上周剛把這衣服塞給魏子宸。

楊涵博王浩他們……很照顧你？

他問得漫不經(jīng)心，手指卻不自覺收緊了些。

魏子宸對啊

魏子宸眼睛一亮，語氣里是藏不住的興奮，

魏子宸浩哥人超好的！昨天練球我崴了下腳，他二話不說就把我背到醫(yī)務(wù)室了，還幫我?guī)Я送盹?/p>

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魏子宸而且他教我投籃超有耐心，比教練還細(xì)致

楊涵博的指尖松開些，魏子宸手腕上那道被攥出的紅痕很快淡下去，像從未存在過。他想起上周三放學(xué)，魏子宸也是這樣眉飛色舞地說王浩——說那個高大的Alpha把自己的能量棒分給了他，說王浩夸他運(yùn)球進(jìn)步快，說王浩拍著他的肩膀叫他“小老弟”。

楊涵博他是Alpha

楊涵博垂下眼，看著自己校服袖口磨出的毛邊，

楊涵博你跟他走那么近，就不怕……

魏子宸怕什么？

魏子宸打斷他，笑得更開了，

魏子宸浩哥又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Alpha，他信息素可溫和了，跟我差不多淡呢

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

魏子宸再說了，有哥你這個S+級Omega在，誰敢欺負(fù)我??！

最后那句帶著點玩笑的依賴，像根細(xì)針輕輕扎在楊涵博心上。他抬眼時，正好對上魏子宸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映著自己的影子，卻只有純粹的信任，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看得清輪廓，卻觸不到真實的溫度。

楊涵博走吧

楊涵博側(cè)身讓開去路，聲音有點悶，

楊涵博別讓他們等急了

魏子宸“哎”了一聲，轉(zhuǎn)身跑得更快，走廊里很快傳來他和王浩打招呼的聲音，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聽出那份熟稔的熱絡(luò)。楊涵博站在教室門口，看著他們勾肩搭背地往操場走，王浩比魏子宸高出小半個頭，走路時微微側(cè)著身，刻意配合魏子宸的步幅。

那畫面很和諧，像拼圖找到了合適的位置。楊涵博摸了摸后頸，那里的腺體隱隱發(fā)燙，大概是信息素又在不安分。他從口袋里摸出顆薄荷糖塞進(jìn)嘴里，冰涼的刺激感順著喉嚨往下滑，卻壓不住那股翻涌的澀意。

他不是討厭王浩。上次運(yùn)動會魏子宸跑三千米差點中暑，是王浩第一個沖上去遞水；上次魏子宸被隔壁班Alpha嘲諷“弱A”，是王浩把人懟了回去。王浩是個好人，坦蕩又正直，像所有小說里標(biāo)準(zhǔn)的陽光Alpha。

可就是因為這樣，楊涵博才更難自禁地吃味。魏子宸對著王浩笑的時候，眼里有他從未見過的仰慕；提起王浩教他打球時，語氣里的興奮能溢出來。而這些情緒，魏子宸從來沒給過他。

他陪魏子宸走過十五年，從穿開襠褲到長喉結(jié)，替他寫過的作業(yè)能堆滿半間儲藏室，為他擋過的麻煩比課本還厚，可魏子宸看他的眼神，永遠(yuǎn)像在看另一個自己——熟悉，依賴，卻唯獨(dú)沒有半分悸動。

操場上傳來籃球砸地的砰砰聲，混著少年們的笑罵聲飄進(jìn)教學(xué)樓。楊涵博走到樓梯口往下看，魏子宸正在練習(xí)三步上籃，王浩站在籃筐下給他做示范，手臂抬起時肌肉線條流暢，是標(biāo)準(zhǔn)Alpha該有的力量感。

魏子宸模仿著起跳，落地時踉蹌了一下，王浩伸手扶了他一把，笑著說了句什么。魏子宸仰頭聽著，陽光落在他揚(yáng)起的臉上，連睫毛都在發(fā)光，然后他猛地拍了下王浩的胳膊，兩個人笑作一團(tuán)。

楊涵博轉(zhuǎn)身往反方向走，鞋底在臺階上敲出沉悶的聲響。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了一下，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問他晚上要不要吃糖醋排骨，魏子宸最愛吃的那種。

他回了個“好”，指尖在屏幕上懸了很久，終究沒問魏子宸今晚回不回家吃飯。

圖書館里很安靜，只有翻書的沙沙聲和空調(diào)的低鳴。楊涵博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對面是落地玻璃，正好能看見操場的一角。他攤開物理競賽題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

魏子宸正在和王浩練習(xí)傳球，籃球在兩人之間劃出漂亮的弧線。有次魏子宸沒接穩(wěn)，球砸在他胳膊上彈開，王浩立刻跑過去看他的手臂，眉頭皺著，表情比魏子宸本人還緊張。

楊涵博握著筆的手緊了緊，筆桿在掌心壓出四道紅痕。他想起上周魏子宸打籃球崴了腳，自己背著他從操場走到醫(yī)務(wù)室，一路上魏子宸還在絮叨“都怪你剛才不提醒我”，語氣里半分委屈都沒有，反而像在抱怨天氣不好。

那時候他的信息素差點失控，羅漢松的清冽氣息不受控制地往外冒，想把所有靠近的人都隔開?？晌鹤渝窚喨徊挥X，只是在他背上顛得歡快，說“哥你體力真好，比王浩還能扛”。

王浩同學(xué)，這里有人嗎？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楊涵博回神時，看見王浩站在桌旁，手里拿著瓶礦泉水，額頭上還掛著汗珠。

楊涵博沒人

他往旁邊挪了挪椅子。

王浩道了謝坐下，擰開瓶蓋喝了口水，目光落在他攤開的競賽題上：

王浩在看物理競賽題？楊涵博同學(xué)很厲害啊，上次月考理科綜合全校第一吧？

楊涵博運(yùn)氣好

楊涵博的視線重新落回題目，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

王浩笑了笑，沒再說話，從背包里拿出英語單詞本。圖書館里的安靜重新籠罩下來，楊涵博能聞到王浩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是很溫和的Alpha信息素，像初春的微風(fēng)，不會讓人有壓迫感。

過了會兒，王浩突然開口：

王浩子宸說你是他最重要的人

楊涵博的筆尖頓了頓。

王浩他昨天跟我說

王浩翻著單詞本，語氣很自然，

王浩說你從小就護(hù)著他，比親哥還親。他還說，等他力量測試過了B，就請你吃大餐，謝你這么多年照顧他

楊涵博的喉結(jié)動了動，沒說話。最重要的人，卻不是最愛的人。這兩者之間的距離，比操場到圖書館還遠(yuǎn)。

窗外傳來一陣歡呼，魏子宸大概是投進(jìn)了個漂亮的球。楊涵博抬頭時，正好看見魏子宸抱著籃球往圖書館這邊跑，王浩放在桌上的手機(jī)響了，屏幕上跳出魏子宸的名字，備注是“瓜瓜”。

王浩接起電話，開了免提，魏子宸的聲音帶著喘不上氣的興奮從聽筒里炸開：

魏子宸浩哥！我剛才那個三分帥不帥？你快回來接著教我！

王浩馬上來

王浩笑著應(yīng)道，

王浩我在圖書館碰到你哥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后傳來魏子宸大大咧咧的聲音：

魏子宸哦，漢堡??？他又在看書呢？讓他別總悶著，過來一起玩??！

楊涵博我不去了

楊涵博對著聽筒說，聲音平得像湖面，

楊涵博你們玩

魏子宸行吧，那我們晚上帶燒烤回去給你！

魏子宸說完就掛了電話，干脆得像在掛斷外賣訂單。

王浩收起手機(jī)，看著楊涵博緊繃的側(cè)臉，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王浩子宸他……不太懂這些

楊涵博抬眼看他，眼里的情緒很淡，像蒙著層霧。

王浩他總說你是Omega，該被好好照顧

王浩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王浩但他不知道，有時候Omega也需要……

他頓了頓，似乎在找合適的詞，

王浩需要被當(dāng)成喜歡的人，而不是需要保護(hù)的兄弟

楊涵博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鈍鈍的疼。他低下頭，看著競賽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突然覺得很可笑。連王浩都看出來的事，魏子宸卻十五年如一日地懵懂。

楊涵博他只是把我當(dāng)兄弟

楊涵博輕聲說，像是在跟王浩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王浩沒再說話，拿起背包站起身:

王浩那我先過去了，子宸一個人練容易受傷

他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

王浩楊涵博，子宸雖然遲鈍，但他對你的在意是真的

圖書館又恢復(fù)了安靜。楊涵博看著窗外，魏子宸正抱著籃球蹲在地上系鞋帶，王浩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背，他立刻蹦起來，兩個人勾著肩膀往球場走，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親密得像一幅畫。

手機(jī)震動了一下，是魏子宸發(fā)來的消息：

魏子宸【浩哥說你好像不高興？是不是我沒叫你打球??？別生氣嘛，晚上給你帶兩串烤雞翅！】

楊涵博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指尖在“刪除”鍵上懸了懸，最終還是按了鎖屏。

他知道魏子宸不是故意的。魏子宸的世界像張白紙，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從不會拐彎抹角?？梢舱驗檫@樣，他那句“只把你當(dāng)兄弟”才更傷人——沒有猶豫，沒有偽裝，只是單純的事實。

夕陽把操場染成暖橙色，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漸漸變得稀疏。楊涵博收拾好書包走出圖書館時，看見魏子宸和王浩并肩往校門口走，魏子宸手里拿著兩串烤得滋滋冒油的雞翅，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什么。

魏子宸哥！

魏子宸先看見了他，舉起手里的雞翅晃了晃，

魏子宸給你留的，加辣！

楊涵博走過去，王浩笑著跟他道別：

王浩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楊涵博明天見

楊涵博點頭。

魏子宸把一串雞翅塞進(jìn)他手里，自己咬著另一串，含糊不清地說：

魏子宸浩哥說我今天進(jìn)步超大，再練半個月肯定能進(jìn)校隊！

他眼睛亮晶晶的，

魏子宸到時候我就能跟他一起打比賽了，厲害吧？

楊涵博厲害

楊涵博咬了口雞翅，辣椒的灼痛感從舌尖蔓延開，卻壓不住心底那點泛上來的酸。

魏子宸對了

魏子宸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摸出顆水果糖塞進(jìn)他手里，

魏子宸剛才路過小賣部看見的，青蘋果味，你愛吃的

楊涵博捏著那顆糖，糖紙在掌心硌出細(xì)微的紋路。這顆糖和他的那顆一模一樣，只是今天換了方向。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魏子宸把他給的糖轉(zhuǎn)送給鄰居家妹妹，還理直氣壯地說：

魏子宸哥你再給我一顆不就行了？

那時候他只覺得好笑，現(xiàn)在才明白，有些東西轉(zhuǎn)了手，就再也變不回原來的樣子了。

楊涵博瓜瓜

楊涵博看著他被夕陽染成金色的發(fā)頂，聲音很輕，

楊涵博如果有天我不喜歡你了，怎么辦？

魏子宸啃雞翅的動作頓住，抬頭看他，眼神里滿是困惑，像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

魏子宸你怎么可能不喜歡我？

他理所當(dāng)然地說，

魏子宸我們是最好的兄弟啊

最好的兄弟。

這五個字像根冰錐，輕輕巧巧地戳破了楊涵博心里那層薄薄的偽裝。他看著魏子宸清澈的眼睛，那里映著自己的影子，清晰，熟悉，卻永遠(yuǎn)隔著一層名為“兄弟”的玻璃。

晚風(fēng)吹過操場，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楊涵博把那顆青蘋果糖塞進(jìn)嘴里，甜味在舌尖化開，卻甜不到心底。他笑了笑，抬手揉了揉魏子宸的頭發(fā)，像過去十五年里的每一次那樣。

楊涵博是啊

他說，聲音里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楊涵博我們是最好的兄弟

魏子宸滿意地笑了，轉(zhuǎn)身往家的方向跑，書包在身后顛得歡快。楊涵博看著他的背影，看著那顆被魏子宸隨手丟進(jìn)花壇的糖紙——大概是剛才王浩給的那顆水果糖——突然覺得，有些喜歡就像這糖紙，不管藏得多小心，最終還是會被當(dāng)成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隨手丟棄在風(fēng)里。

而他和魏子宸之間，大概永遠(yuǎn)都只能是這樣。他是強(qiáng)勢的Omega，魏子宸是寡淡的Alpha，他守著十五年的秘密，魏子宸抱著“兄弟”的執(zhí)念，像兩條平行線，看著很近，卻永遠(yuǎn)不會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