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點走廊的暗紅花紋地毯吸走了所有聲響,蘇禍斜倚在雕花欄桿上,指尖纏著一縷黑發(fā)打了個結(jié)。酒紅色襯衫的領口開得極低,冷白的鎖骨在廊燈下泛著玉石般的光,像某種易碎的珍寶。他看著樓下走來的諸星大,淺灰藍的眼睛彎成月牙,像藏了整片星空的碎片。
“黑麥的帽子,”他跳下樓,指尖勾住那頂黑色針織帽的帽檐,輕輕往上提了提,“藏了什么寶貝?”
諸星大猛地后退,帽檐下的眼睛冷得像淬了冰。蘇禍的指尖擦過他的耳廓,留下微涼的觸感,像蝴蝶振翅時掃過皮膚的風。
后來在訓練場,蘇禍把那枚繡了狐貍尾巴的徽章塞進他手里。“看你總戴帽子,添個裝飾?!彼Φ寐唤?jīng)心,轉(zhuǎn)身時卻悄悄掐了把自己的手心——被針扎破的傷口又滲血了,染紅的絲線在黑色布料上暈開,像朵沒來得及綻放就枯萎的花。
諸星大隨手將徽章塞進口袋,金屬扣硌著布料,他沒在意。那時他滿心都是FBI的任務,以為這不過是組織成員間虛偽的示好,卻不知那枚徽章被蘇禍揣了整整三夜,用體溫焐軟了僵硬的布料。
蘇禍開始追著他跑。出任務時替他擋流彈,子彈擦過肋骨,他咬著牙笑:“黑麥欠我一次,得用吻來還?!敝T星大只當是玩笑,卻在他轉(zhuǎn)身時,看到血浸透了酒紅色襯衫,像條蜿蜒的蛇。
初夏的梔子花開得正盛。蘇禍折了支最飽滿的,插進他的狙擊槍套?!斑@花叫梔子,”他蹲在旁邊,淺灰藍的眼睛里盛著陽光,“花語是不可言喻的愛。”
諸星大正在和FBI通訊,匆匆瞥了一眼就合上了通訊器?!盁o聊?!彼槌鰲d子花扔在地上,轉(zhuǎn)身時沒看到,蘇禍伸手去撿花時,指尖被碎石劃破,血珠滴在慘白的花瓣上,像替花染上了心跳。
那支花后來被蘇禍撿回去,插進玻璃瓶。他每天換水,用棉簽擦掉枯萎的花瓣,直到最后一片葉子發(fā)黃,才舍得收進鐵皮盒。就像他對諸星大的心思,明知會被冷落,卻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呵護。
蘇格蘭暴露那天,諸星大撞見蘇禍從蘇格蘭的房間出來,手里攥著錄音筆。“你把他賣了?”他的槍抵住蘇禍的胸口,保險栓的輕響在走廊里格外刺耳。
蘇禍愣住了,隨即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在你眼里,我就是這種人?”他把錄音筆遞過去,“這是他的自白,他想保護安室……”
“收起你那套把戲?!敝T星大的槍用力頂了頂,“組織的代號成員,果然擅長背后捅刀?!?/p>
蘇禍看著他眼里的厭惡,忽然不笑了。他慢慢后退,撞在墻上,酒紅色襯衫被釘子劃破,露出里面纏著的繃帶——那是替蘇格蘭擋刀時留下的傷?!爸T星大……”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帶著不可言喻的傷痛。
那天之后,蘇禍不再理他。訓練時站在最遠的靶位,開會時坐在最角落,甚至在走廊里遇見,都只是低頭擦肩而過。諸星大本該松一口氣,卻總覺得心口空落落的,像被剜掉了一塊。
朗姆的暗殺令下來時,蘇禍撬開他的房門,把一份加密的撤離路線圖塞給他?!翱熳?,再晚就來不及了?!彼氖直凵侠p著新的繃帶,是偷路線圖時被朗姆的人打的。
諸星大看著那份地圖,忽然笑了:“又是你的圈套?想讓我背上叛逃的罪名,好讓你在琴酒面前邀功?”
蘇禍的臉瞬間白了。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扯出個笑:“是,你快走,別回頭?!?/p>
諸星大摔門而去時,沒看到蘇禍滑坐在地,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血濺在潔白的地毯上,像一朵朵盛開的絕望。
撤離的直升機上,諸星大摸著戰(zhàn)術(shù)背心里的硬物。掏出來一看,是那枚狐貍徽章。背面的“蘇”字被體溫焐得發(fā)軟,銀線繡的尾巴磨得發(fā)亮。他忽然想起蘇禍繡徽章時,指尖被針扎得通紅的樣子;想起他把梔子花塞進槍套時,眼里的光;想起他替自己擋子彈時,落在他肩頭的血……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瘋了一樣讓飛行員掉頭,卻只看到據(jù)點的火光沖天而起,像朵燒紅的云。
廢墟里,諸星大在斷壁殘垣中找到了蘇禍。他靠在炸塌的墻角,酒紅色襯衫被血浸透,懷里緊緊揣著那個鐵皮盒??吹街T星大時,他的眼睛亮了亮,像瀕死的螢火。
“黑麥……”他伸出手,指尖顫抖著想去碰諸星大的臉,卻在半空中垂落。
諸星大跪在他身邊,把他抱進懷里。蘇禍的身體很輕,像一片羽毛,體溫卻燙得驚人?!疤K禍,撐住,我?guī)阕??!彼穆曇粼诎l(fā)抖,這是他第一次在組織里失態(tài)。
蘇禍笑了,氣若游絲:“晚了……”他從懷里掏出鐵皮盒,塞進諸星大手里,“這個……給你……”
盒子里,那支干枯的梔子花靜靜躺著,旁邊放著張照片——是蘇禍偷拍的諸星大,戴著黑色針織帽,正在瞄準,陽光落在他側(cè)臉,線條柔和得不像他。照片背面,用淺灰藍的筆寫著一行字:“黑麥的眼睛,比星星還亮?!?/p>
“我……”蘇禍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笑了笑,淺灰藍的眼睛慢慢閉上,像耗盡了電量的燈。
諸星大抱著他漸漸變冷的身體,終于明白他想說什么。那些藏在玩笑里的試探,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些替他擋下的危險,都是他未曾說出口的愛。
“蘇禍,對不起……”他的聲音哽咽,淚水落在蘇禍冰冷的臉上,“我愛你,你聽到了嗎?我愛你……”
懷里的人再也不會回應了。
蘇禍的骨灰被裝在一個黑色的小鐵盒里。赤井秀一把那枚狐貍徽章放了進去,讓它陪著蘇禍?;照卤趁娴摹疤K”字被他的眼淚打濕,暈開了一小片深色的痕。
后來,赤井秀一總會在初夏聞到梔子花香時,想起那個酒紅色的身影。想起他勾著自己帽檐的輕笑,想起他把梔子花塞進槍套時眼里的光,想起他死在自己懷里時,那聲未能說出口的告白。
他終于懂得了那不可言喻的愛,卻只能對著骨灰盒,一遍遍重復著遲到的回應。
有些愛,錯過了就是一輩子。有些刀子,捅進去的時候不疼,是往后余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的凌遲。
鐵盒里的狐貍徽章,陪著蘇禍的骨灰,在黑暗里沉默著。像一個永遠無法完成的擁抱,像一句遲到了太久的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