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閑最后的意識,是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在旋轉(zhuǎn)、放大,最終吞噬了一切光亮。連續(xù)七十二小時爆肝趕項目后,心臟炸開的劇痛只持續(xù)了半秒——解脫來得猝不及防,甚至有點草率。
再睜眼,視野里是漏風的茅草屋頂和一只正在結(jié)網(wǎng)的蜘蛛??諝饫飶浡睗竦哪嗤廖逗湍撤N劣質(zhì)熏香混合的怪味兒,鉆進鼻孔,嗆得她咳了一聲。
“醒了醒了!祖宗保佑,閑丫頭醒了!”一個穿著粗布短褂、臉上刻滿風霜的老婦人撲到床邊,粗糙的手緊緊攥住林小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懷疑自己剛活過來就要二次骨折。老婦人身后還擠著幾個面黃肌瘦、同樣粗布衣裳的人影,眼神里混合著擔憂和……一種讓她極其不舒服的、看稀有動物般的打量。
一段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猛地扎進腦海:林小閑兒,十五歲,青石鎮(zhèn)林獵戶家的幺女,體弱多病,昨天在溪邊浣衣時一頭栽倒,再沒起來。而此刻,她成了這個林小閑兒。
“娘……”嗓子干得像砂紙摩擦,林小閑艱難地擠出這個陌生的稱呼,“水……”
一碗混著草屑的溫水灌下喉嚨,總算驅(qū)散了那股火燒火燎。老婦人,也就是林小閑兒她娘王氏,抹著眼淚絮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嚇死娘了!明日就是玄天宗開山門收徒的大日子,你要是醒不過來,咱家這唯一的指望可就……”
玄天宗?收徒?
這兩個詞像冰錐,瞬間刺穿了林小閑剛復蘇的、只想躺平到天荒地老的咸魚靈魂。前世卷到猝死的PTSD(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讓她渾身汗毛倒豎。
“娘,”林小閑虛弱地,卻異常堅定地試圖把自己縮回薄薄的、帶著霉味的被子里,“我不去。我就想在家,幫您喂雞,種點菜,安穩(wěn)過一輩子……”種田養(yǎng)老!這才是穿越者該有的劇本!什么宗門,什么修仙,聽著就充滿了加班、考核和KPI的腐朽氣息!
王氏的臉瞬間沉了下來,剛才的慈愛消失得無影無蹤?!罢f什么胡話!”她猛地一拍床板,震得屋頂簌簌掉灰,“玄天宗!那可是神仙待的地方!只要能被選上,哪怕是外門雜役,家里就能免了賦稅,你哥娶媳婦的聘禮、你弟念私塾的錢就都有了著落!這是光宗耀祖、改換門庭的天大機會!由不得你不去!”
旁邊一個黑瘦的少年(記憶里是她大哥林虎)也甕聲甕氣地幫腔:“妹子,別犯傻!隔壁王麻子家的小子去年測出個雜靈根,現(xiàn)在在玄天宗管靈田,每月都能捎回半兩銀子!咱家就指望你了!”
指望?又是指望!
前世被老板“公司未來就指望你們了”洗腦到猝死的記憶洶涌而至。林小閑眼前發(fā)黑,仿佛又看到了那堆沒做完的報表。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試圖用咸魚祖?zhèn)鞯摹疤善叫慕?jīng)”安撫自己狂跳的心臟:“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世界如此美妙,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然而,王氏的眼淚攻勢和林虎的“家族責任論”輪番轟炸,夾雜著小弟林豹懵懂卻充滿渴望的眼神。林小閑感覺自己就像一條被強行拖出水面的咸魚,在名為“親情綁架”的砧板上徒勞掙扎。反抗無效。第二天天還沒亮透,她就被王氏從被窩里挖出來,塞進一件漿洗得發(fā)白、打著補丁卻已是家里最好的衣服里,連拖帶拽地推出了家門。
青石鎮(zhèn)通往玄天宗山門的路早已人山人海。男女老少,衣衫襤褸者與鮮衣怒馬者摩肩接踵,所有人臉上都帶著狂熱、期待或孤注一擲的緊張??諝饫飶浡刮?、塵土味和一種名為“野望”的躁動氣息。林小閑像一葉扁舟被裹挾在人潮里,只覺得頭暈目眩,前世擠早高峰地鐵的噩夢再現(xiàn)。
“擠什么擠!趕著去投胎啊!”一個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嫌惡地推開差點撞到他的老農(nóng),引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娘,我害怕……”有小孩在哭。
“怕什么!進了仙門,咱家就能頓頓吃白面饃了!”粗獷的漢子大聲呵斥,聲音里卻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小閑麻木地跟著人流挪動,內(nèi)心彈幕瘋狂刷屏:
“修仙界社保局在哪?工傷猝死有賠償嗎?”
“這密度……早八的地鐵甘拜下風!”
“宗門食堂管飯嗎?有雙休嗎?加班費怎么算?”
“現(xiàn)在裝暈被踩死的幾率有多大?在線等,挺急的?!?/p>
就在她盤算著哪種裝暈姿勢看起來比較自然且不容易被踩踏時,洶涌的人潮陡然一滯。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同冰冷沉重的海水,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呃!”
“??!”
驚呼聲、悶哼聲瞬間響起一片。許多人臉色煞白,膝蓋一軟,直接跪倒在地,大口喘息,仿佛離水的魚。空氣變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費額外的力氣。林小閑也感覺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心跳猛地加速,眼前陣陣發(fā)黑。
“肅靜!”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響徹云霄,蓋過了所有的嘈雜和痛哼。眾人艱難抬頭,只見前方云霧繚繞的山門處,不知何時已凌空站著幾位身著青白道袍、仙風道骨的身影。為首的中年道人面容清癯,眼神銳利如鷹隼,剛才那聲蘊含威壓的呵斥正是出自他口。
“吾乃玄天宗外門執(zhí)事,清虛子?!敝心甑廊寺曇羝降瑓s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凡欲入我玄天宗者,需過三關(guān)。此為首關(guān)——通天梯!”他寬大的袍袖隨意一拂。
轟隆隆——!
前方籠罩山門的厚重云霧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撥開,露出其后景象。一條完全由瑩白玉石鋪就、寬逾十丈的階梯,如同一條沉睡的白色巨龍,沿著陡峭無比的山脊蜿蜒而上,一級一級,直插入更高處翻涌的云海之中,根本看不到盡頭!石階表面光滑如鏡,隱約有玄奧的符文流轉(zhuǎn),散發(fā)著古老而沉重的氣息。
“嘶——”
“這就是通天梯?!”
“天啊,這得多少階?爬上去還不累死?”
人群爆發(fā)出更大的騷動和驚嘆。
清虛子對下方的反應視若無睹,繼續(xù)道:“此梯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階,內(nèi)含陣法,威壓隨高度倍增??简灥模菭柕刃男?、毅力、向道之誠!”他目光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人頭,帶著一種俯視螻蟻般的漠然?!叭章渲埃侵寥щA者,可入下一關(guān)。登頂者……呵,萬年來唯我玄天宗開山祖師一人爾!開始吧!”
話音落下,那籠罩在通天梯上的無形屏障似乎消失了。
“沖?。?!”
“仙緣就在眼前!”
“別擋道!”
短暫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嘯般的狂熱嘶吼!無數(shù)身影如同開閘的洪水,紅著眼睛,爭先恐后地撲向那白玉階梯的起點。推搡、踩踏、叫罵聲瞬間響起,場面混亂不堪。幾個沖在最前面的壯漢,腳剛踏上第一級臺階,身體就猛地一沉,臉上血色瞬間褪去,豆大的汗珠滾落,仿佛背負了千斤重擔。但他們咬緊牙關(guān),嘶吼著,一步一個腳印,奮力向上攀登。后面的人流源源不斷地涌上,很快,下方較為平緩的階梯上便密密麻麻布滿了艱難挪動的身影。
林小閑被人潮裹挾著,幾乎是腳不沾地地被推搡到了階梯前。那撲面而來的、更加清晰沉重的威壓讓她呼吸一窒,胃里一陣翻騰??粗矍斑@條仿佛通往地獄加班之路的“天梯”,再看看周圍一張張因貪婪、渴望、痛苦而扭曲的臉龐,她只覺得荒謬絕倫。
“KPI……這絕對是KPI具象化了……”林小閑喃喃自語,前世被業(yè)績指標支配的恐懼再次涌上心頭。她下意識地就想后退,逃離這個瘋狂的內(nèi)卷現(xiàn)場。然而,身后是更加洶涌、無法抗拒的人潮。
一個趔趄,她身不由己地被推上了第一級臺階。
嗡——!
一股遠比剛才山下感受清晰十倍的壓力驟然降臨!仿佛瞬間置身深海,無形的力量從四面八方擠壓著身體,連骨骼都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諝庾兊孟”。恳淮魏粑紟еF銹味。更可怕的是,一股無形的精神壓力直沖腦海,各種紛雜的念頭被強行勾起:修煉的艱辛、失敗的恐懼、對力量的渴望、長生路上的孤寂……如同魔音灌耳,撕扯著神經(jīng)。
“靠!精神攻擊加物理壓迫?這破班不上也罷!”林小閑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撲街。她趕緊扶住旁邊冰冷的玉石欄桿(如果那能稱之為欄桿的話),大口喘著粗氣。體內(nèi)那點微薄的屬于林小閑兒的力氣,在這威壓下如同風中殘燭。
抬頭望去,階梯上的人群呈現(xiàn)出鮮明的分層。最下方是擠作一團、步履維艱的大部隊,哀嚎與粗喘此起彼伏。稍高處,一些身體素質(zhì)較好或意志堅定者,正咬著牙,汗水浸透衣衫,一步步向上挪動,速度慢得像蝸牛。再往上,人數(shù)銳減,只有零星幾十個身影,他們或身法飄逸,或肌肉虬結(jié),顯然都是有些根底或者天賦異稟之人,攀登速度雖然也慢,但姿態(tài)從容許多。而在那幾乎沒入云端的最高處,隱約可見一個孤高的玄色身影,步伐沉穩(wěn),遙遙領(lǐng)先于所有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割裂開沉重的威壓。
“嘖,卷王中的戰(zhàn)斗機……”林小閑撇撇嘴,對這種奮斗逼行為表示由衷的鄙視。
強烈的抗拒感讓她只想原地坐下,甚至躺平。但身后不斷涌上的人流推著她,讓她連停下都成了奢望。她只能磨磨蹭蹭地、以一種近乎龜爬的速度,極其不情愿地向上挪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潭里,沉重無比。內(nèi)心的彈幕就沒停過:
“這臺階設(shè)計絕對有問題!棱角這么直,硌腳!差評!”
“威壓還帶精神污染?HR呢?我要投訴!”
“前面那個大哥,汗都滴我頭上了!注意素質(zhì)啊喂!”
“好想躺下……好想念我那張破草席……”
她完全放棄了“攀登”這個動作,更像是被后面的人流和臺階本身的“坡度”推著,以一種近乎“隨波逐流”的姿態(tài),極其緩慢地向上“飄”。沒有咬牙切齒的堅持,沒有目眥欲裂的拼搏,只有滿心的疲憊、煩躁和對這鬼地方的嫌棄。她甚至開始研究臺階上那些玄奧的符文,試圖找出點瑕疵來吐槽。
“嗯,這個符文的轉(zhuǎn)折不夠圓潤,缺乏美感……那個線條歪了零點零一度吧?強迫癥看了得瘋……”她嘀嘀咕咕,試圖用這種無厘頭的觀察轉(zhuǎn)移注意力,對抗那無孔不入的精神壓力。
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當林小閑徹底放棄“對抗”威壓、放棄“向上”的念頭,甚至放棄“思考”,只是純粹地、帶著點擺爛的煩躁和吐槽的本能,被動地順應著那股推著她向上的力量時,那沉重如山的精神壓力,反而像遇到了滑不留手的泥鰍,對她的影響驟然減弱了許多!那些紛亂的雜念、恐懼、誘惑,如同撞在了一層無形的、厚實的“咸魚護甲”上,雖然依舊存在,卻再也無法深入她的核心意識。
她依舊覺得身體沉重,呼吸不暢,但腦子里的“噪音”卻奇跡般地安靜了不少。那無處不在、試圖拷問道心、激發(fā)野心的威壓陣法,面對一個靈魂深處只渴望“躺平”、“退休”、“雙休”的終極咸魚,似乎也有些……無從下手?
于是,在通天梯上,形成了一道極其詭異的風景線。
下方:人擠人,汗如雨下,面目猙獰,喘息如牛,每一步都像是在和命運搏斗,充滿了痛苦與掙扎的“力量感”。
上方:零星的天才或卷王們,雖然姿態(tài)相對從容,但同樣神色凝重,額角見汗,顯然也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一步步沉穩(wěn)向上,透著一股“使命必達”的肅穆。
而在中段偏下的位置,一個穿著粗布補丁衣裳的少女,卻以一種近乎夢游般的、懶洋洋的姿態(tài),“飄”在人群的邊緣。她眼神放空,嘴里念念有詞(細聽都是“好累”、“好煩”、“臺階差評”),腳步拖沓,速度……竟然并不比那些奮力拼搏的人慢多少!
她不像在攀登天梯,更像是在自家后院的田埂上溜達,只是這田埂有點陡,空氣有點沉。周圍的努力、汗水、嘶吼、野心,仿佛都與她隔著一層無形的壁障。她就這么渾渾噩噩、罵罵咧咧地,以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平穩(wěn)速度,越過了那些掙扎的面孔,越過了那些咬牙堅持的身影,甚至……越過了幾個原本領(lǐng)先、此刻卻因意志動搖或體力不支而慢下來的“天才”。
“咦?那丫頭……怎么回事?”山門高處的云臺上,一直關(guān)注著下方情況的幾位玄天宗長老中,一位鶴發(fā)童顏、面容慈和的老者(丹陽長老)輕咦了一聲,目光落在了那個畫風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步伐虛浮,氣息微弱,毫無章法,更無半分向道之心……簡直是一灘爛泥!”另一位面容冷峻、背負長劍的長老(天樞長老)冷哼一聲,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如此心性,縱有些微天賦,也難成大器!清虛,此等濫竽充數(shù)之輩,不如早些逐出,免得污了天梯!”
負責主持的清虛子執(zhí)事也微微皺眉,他也注意到了林小閑。與其他攀登者的“沉重感”不同,這少女身上似乎有種……奇怪的“松弛”?但這種松弛在通天梯的威壓下顯得如此不合時宜,以至于更像是一種麻木和放棄。他微微搖頭,剛想開口說些什么。
突然,他目光一凝,死死盯住了林小閑腳下。
不止是他,云臺上幾位修為高深的長老,臉色幾乎同時一變!
只見林小閑剛剛踏過的那一級瑩白玉階之上,一個極其模糊、近乎透明的腳印虛影,一閃而逝!那腳印的輪廓,竟與臺階上流轉(zhuǎn)的某個古老符文,隱隱契合!
“那是……”丹陽長老失聲低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道…道痕共鳴?”另一位一直閉目養(yǎng)神、氣息如淵似海的白須老者(傳功長老)猛地睜開雙眼,精光四射!
就在長老們震驚的瞬間,林小閑本人卻毫無所覺。她只覺得越往上,身體雖然越來越沉,像灌滿了鉛,但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反而越來越小了。之前還偶爾冒出來的“長生不老”、“移山填?!?、“萬人敬仰”之類的誘人念頭,此刻在她強大的咸魚意志面前,顯得無比可笑。
“長生?活那么久不累嗎?多打幾千年工?”
“力量?有那功夫不如研究下怎么讓床更舒服……”
“敬仰?被人圍著指指點點煩不煩?我只想安安靜靜啃個果子……”
她這種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對“力量”、“地位”、“長生”等修仙核心追求的極致咸魚式鄙夷和不屑,反而形成了一種極其古怪的“純粹”。通天梯那拷問道心、激發(fā)欲望的陣法,在她面前徹底失效了!就像一個試圖用升職加薪誘惑996員工的老板,遇到了一個只想領(lǐng)低?;斐缘人赖姆鹣登嗄辍耆辉谝粋€頻道,雞同鴨講!
沒有了精神層面的干擾和撕扯,只剩下純粹的身體壓力。這對前世卷到猝死、這輩子只想躺平的林小閑來說,雖然也難受,但比起精神上的折磨,反而……能忍?
于是,在下方攀登者眼中,那個穿著寒酸補丁衣、一臉“生無可戀”的少女,攀登的速度,竟然開始以一種不合常理的方式,悄然提升!她不再是“飄”,而是一種近乎勻速的、帶著點不情不愿的“溜達”。她越過了一個個汗流浹背的身影,越過了那些眼神堅毅的天才少年,甚至越過了那個一直遙遙領(lǐng)先的玄衣卷王!
“不可能!”
“她…她怎么做到的?”
“作弊!一定是作弊了!”
被超越者驚愕、不解、甚至憤怒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卻渾然不覺,或者說根本懶得理會。她只是皺著眉,低頭看著腳下的臺階,小聲抱怨:“嘖,越往上越硌腳了……這石材供應商絕對偷工減料,差評!回頭得寫個用戶體驗報告……”
不知不覺,周圍的攀登者已經(jīng)變得極其稀少??諝庀”『?,沉重的威壓幾乎要將人壓扁。下方的云海早已遮蔽了來路,上方的階梯依舊沒入更濃厚的云霧之中,仿佛永無止境。那個玄衣卷王的身影,在又奮力攀爬了百余階后,終于也耗盡了力氣,停在原地,拄著膝蓋大口喘息,望著上方少女那依舊勻速“溜達”的背影,眼神充滿了挫敗和茫然。
林小閑卻感覺自己進入了一種奇特的麻木狀態(tài)。身體很重,重得抬腿都像在搬山。但腦子很空,空得只剩下對臺階舒適度的挑剔和對“下班”的渴望。她甚至開始數(shù)臺階來打發(fā)時間:“……九千九百九十五……九千九百九十六……這設(shè)計師絕對有強迫癥,湊個整能死啊……”
終于,當她的腳踏上最后一級臺階——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階時,那如山如海的恐怖威壓,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身體驟然一輕,林小閑毫無防備,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栽倒。她下意識地扶住旁邊冰冷的石壁(終于有像樣的欄桿了),茫然地抬起頭。
眼前豁然開朗。
沒有想象中的仙宮樓閣,也沒有霞光萬丈。這里仿佛是世界之巔,一方不大的平臺,地面依舊是那種瑩白的玉石,但上面布滿了更加復雜玄奧、仿佛天然生成的紋路,散發(fā)著古老蒼茫的氣息。平臺邊緣便是翻涌的無盡云海,金色的陽光穿透云層,灑下萬道金輝。
而在平臺的正中央,矗立著一塊約一人高的、通體渾圓、色如青玉的巨大石頭,石頭表面光滑如鏡,內(nèi)部仿佛有氤氳的光華流轉(zhuǎn)不息。
“測……測靈石?”林小閑腦子里冒出這個名詞,這是原主記憶中關(guān)于第二關(guān)測試的唯一信息。她還沒來得及細看,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之前攀登時被強行壓下的所有不適,在壓力消失的瞬間徹底爆發(fā)。
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癱坐在冰冷堅硬的玉石地面上。
“呼……呼……終于……下班了……”她大口喘著氣,感覺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只想立刻倒頭大睡,管他什么仙緣道途。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帶著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顫抖:
“登……登頂了?!”
“萬年來……第二人?!”
林小閑茫然地回頭。只見通往這方平臺的階梯口處,清虛子執(zhí)事和另外幾位氣息淵深、道袍更加華麗的老者(正是剛才在云臺上觀禮的長老們),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那里。他們一個個眼睛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癱坐在地、毫無形象可言的林小閑,那眼神,比看一只會說話的蛤蟆還要驚悚。
尤其是那位冷峻的天樞長老,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指著林小閑,仿佛看到了什么顛覆認知的怪物。
林小閑被他們看得渾身發(fā)毛,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完了……好像……攤上大事了?”
她順著長老們驚駭?shù)哪抗猓乱庾R地看向自己剛剛爬上來的階梯方向。云霧繚繞,深不見底。她又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攤開的手掌——臟兮兮的,沾滿了灰塵和汗?jié)n,還因為剛才扶墻蹭破了一點皮。
疲憊如潮水般涌上,眼皮重若千斤。她實在懶得去想“登頂”意味著什么,也懶得理會那些長老見鬼般的表情。她現(xiàn)在只想找個地方躺下。
于是,在幾位玄天宗位高權(quán)重的長老注視下,在象征著無上毅力與道心的通天梯之巔,林小閑——這位新鮮出爐的、萬年來第二位登頂者,身體晃了晃,然后,在長老們更加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腦袋一歪,竟然……
就地蜷縮起來,枕著自己臟兮兮的胳膊,發(fā)出了細微而均勻的鼾聲。
“呼……zzz……”
山風拂過平臺,卷起幾片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落葉,打著旋兒落在少女沾滿塵土的補丁衣襟上。測靈石靜靜矗立,內(nèi)里的光華似乎比剛才更加活躍地流轉(zhuǎn)起來。幾位長老僵立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空氣死寂得只剩下風聲和少女那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鼾聲。
登頂通天梯的萬古第二人,在玄天宗長老們的集體見證下,測靈石前,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