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閑是被凍醒的。
山頂?shù)娘L(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云氣的濕冷,毫不留情地鉆進(jìn)她單薄的補丁衣裳。她蜷縮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噴嚏,下意識地裹緊了并不存在的被子。意識回籠的瞬間,骨頭縫里傳來的酸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醒了!她醒了!”一個壓抑著激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林小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雙穿著精致云紋靴子的腳,離她的臉只有不到三尺遠(yuǎn)。視線往上挪,是垂落下來的、質(zhì)料一看就極其昂貴、繡著繁復(fù)符文和云紋的寬大道袍下擺。再往上……
好家伙!幾張老臉湊得極近,眼神灼熱得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有震驚未消的,有探究審視的,有激動得胡子都在抖的,還有那位臉黑得像鍋底、眼神能凍死人的冷面長老(天樞長老)。
林小閑嚇得一個激靈,睡意瞬間跑光,手忙腳亂地想爬起來,結(jié)果渾身酸軟無力,手腳并用地?fù)潋v了幾下,活像只翻了殼的王八,姿勢極其狼狽。
“咳!”那位鶴發(fā)童顏、面容慈和的丹陽長老輕咳一聲,掩飾住一絲笑意,溫聲道:“小友莫慌,且緩緩起身。你可知你身在何處?”
林小閑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高臺,云海,還有那塊杵在中間、散發(fā)著溫潤青光的怪石頭。哦,想起來了,通天梯頂,測靈石……還有,她好像……登頂了?
一股巨大的麻煩感瞬間淹沒了她。前世卷王的下場還歷歷在目,這輩子剛活過來就搞這么大新聞?這還怎么低調(diào)種田?怎么安穩(wěn)躺平?!
“我……我……”她張了張嘴,喉嚨干得冒煙,發(fā)出的聲音嘶啞難聽,“長老……有水嗎?我好像……爬太猛了?”她試圖用“體力不支”來解釋一切。最好能讓這些大佬覺得她就是個走了狗屎運的廢柴,根本不值得關(guān)注!
清虛子執(zhí)事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遞過來一個玉葫蘆。林小閑也顧不上什么形象禮儀,抓過來就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清冽甘甜的靈泉入喉,總算滋潤了火燒火燎的嗓子,也讓她混亂的腦子稍微清醒了點。
“小友,”那位氣息最是淵深、一直沉默的白須老者(傳功長老)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直入人心,“你可知,這通天梯自祖師飛升后,萬載歲月,再無一人能登頂?”他的目光銳利如電,仿佛能看透林小閑的靈魂深處,“你,是第二人?!?/p>
轟——!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林小閑耳邊炸開,也徹底粉碎了她最后一絲“蒙混過關(guān)”的僥幸。她腦子里嗡的一聲,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芭比Q了!這下想低調(diào)都低調(diào)不成了!這破梯子,害人不淺??!
“第二人?”林小閑干巴巴地重復(fù),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長老,這……這一定是弄錯了!我就是個鄉(xiāng)下丫頭,力氣小,膽子小,就是……就是有點認(rèn)死理,覺得爬都爬了,半路下來太虧本……對!就是虧本!我交了報名費的……呃,雖然好像沒交?”她開始語無倫次地胡扯,試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目光短淺、斤斤計較的村婦形象。
天樞長老重重地哼了一聲,聲如金鐵交鳴,震得林小閑耳膜嗡嗡作響:“荒謬!通天梯考驗心性毅力,豈是‘認(rèn)死理’、‘怕虧本’這等市儈心思能登頂?shù)??定是身?fù)異寶,或是用了什么邪門歪道!”他眼神如刀,死死鎖住林小閑,那威壓比通天梯上的更甚,帶著實質(zhì)性的鋒芒,刺得她皮膚生疼。
林小閑心頭火起。前世被老板PUA,這輩子剛活過來就被扣帽子?咸魚也是有脾氣的!尤其這老頭一臉“奮斗逼祖師爺”的表情,讓她PTSD瞬間發(fā)作。
“邪門歪道?”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頂著那刺骨的威壓,梗著脖子,用她那嘶啞的破鑼嗓子頂了回去,“長老!我爬個梯子,一沒偷二沒搶三沒插隊!靠自己的腳一步一步挪上來的!怎么就邪門歪道了?難道非得像下面那些人一樣,爬得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汗流浹背才叫正道?累不累啊!能省點力氣不好嗎?我這叫……叫節(jié)能環(huán)保!可持續(xù)發(fā)展!”
“噗嗤!”丹陽長老沒忍住,笑出了聲,又趕緊用袖子掩住嘴。連傳功長老那古井無波的臉上,肌肉都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
節(jié)能環(huán)保?可持續(xù)發(fā)展?爬通天梯?這都什么跟什么?!
天樞長老被這番歪理邪說頂?shù)媚樕珊谵D(zhuǎn)紫,額頭青筋暴跳:“牙尖嘴利!毫無敬畏之心!此等心性,縱有天賦,也是禍非福!”
“好了,天樞師弟?!眰鞴﹂L老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瞬間壓下了天樞長老的怒火和那彌漫的威壓。林小閑只覺得渾身一輕,差點又癱下去。她偷偷松了口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傳功長老的目光重新落回林小閑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璞玉般的復(fù)雜光芒。“是與不是,一試便知。小友,既已登頂,便該測靈根了。此乃第二關(guān)?!彼噶酥钙脚_中央那塊溫潤的青玉石——測靈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測靈石上,又灼灼地盯回林小閑。那眼神里的期待、審視、懷疑,幾乎凝成實質(zhì)。
林小閑頭皮發(fā)麻。測靈根?這玩意兒一聽就更麻煩!極品靈根是主角劇本,雜靈根是炮灰劇本,她只想要個“查無此人”的種田劇本?。?/p>
“長老……”她試圖做最后的掙扎,“我……我剛才爬梯子可能把力氣都用光了,現(xiàn)在測不準(zhǔn)吧?要不……改天?等我吃飽睡足……”
“胡鬧!”清虛子執(zhí)事板著臉,“測靈根只需將手放上測靈石,無需耗費力氣。速去!”
在幾位大佬無聲的注視和清虛子不容置疑的眼神下,林小閑知道躲不過去了。她磨磨蹭蹭地挪到那塊比她人還高的青色玉石前。石頭表面光滑冰涼,內(nèi)里光華流轉(zhuǎn),仿佛蘊藏著一片小小的星河。
她深吸一口氣,內(nèi)心瘋狂祈禱:“雜靈根!求求了,給我個雜靈根!水木土都行!能分去后勤種靈植那種!千萬別是什么火啊金啊的,聽著就費勁……”帶著這種“卑微”的愿望,她心一橫,眼一閉,視死如歸地把沾著灰塵和一點血漬(剛才蹭破皮的)的右手,用力按在了冰涼的石頭表面。
觸手冰涼,光滑細(xì)膩。
一秒,兩秒……什么也沒發(fā)生。
林小閑偷偷睜開一只眼。測靈石依舊青瑩瑩的,光華流轉(zhuǎn),平靜無波。
“咦?”她有點懵,隨即心頭涌上一陣狂喜!難道……真是廢柴?連靈根都沒有?太好了!這下總能回家種田了吧?!
她幾乎要咧開嘴笑出來,然而,嘴角剛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嗡?。。?/p>
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力猛地從掌心傳來!測靈石內(nèi)部原本平靜流轉(zhuǎn)的光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驟然狂暴!青色的光芒瞬間變得無比刺目,如同正午的烈日,將整個云頂平臺映照得一片青碧!林小閑感覺自己體內(nèi)的血液仿佛被點燃,一股沉睡的、難以想象的磅礴力量,被那石頭瘋狂地抽取、喚醒!
“啊!”她驚叫一聲,想抽回手,卻發(fā)現(xiàn)手掌像是被牢牢焊在了石頭上,動彈不得!
青色的光芒越來越盛,如同實質(zhì)般噴薄而出,幾乎凝成一道青色光柱沖天而起!但這僅僅是開始!那純粹至極的青色之中,驟然分化出赤紅、燦金、幽藍(lán)、土黃、翠綠、深紫、瑩白……七彩霞光如同火山爆發(fā)般噴涌!赤紅如熔巖奔騰,燦金似驕陽刺目,幽藍(lán)若深海怒濤,土黃如大地厚重,翠綠似生機(jī)勃發(fā),深紫如雷霆暗藏,瑩白似月華清冷……七色光芒交織纏繞,瘋狂旋轉(zhuǎn),形成一個龐大無比、覆蓋了整個平臺、甚至攪動上方云海的巨大七彩漩渦!
恐怖的靈氣威壓如同海嘯般席卷而出!比通天梯上的威壓強橫了何止百倍!那不再是單純的物理壓力,而是源自生命本源、源自天地法則的至高威嚴(yán)!
“噗通!”“噗通!”
清虛子執(zhí)事和幾位修為稍弱的長老臉色煞白,悶哼一聲,竟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壓直接壓得單膝跪地!丹陽長老和天樞長老也是渾身劇震,須發(fā)皆張,體內(nèi)靈力瘋狂運轉(zhuǎn),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駭然!
只有傳功長老依舊挺立,但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此刻也掀起了驚濤駭浪,死死地盯著那七彩漩渦中心、手掌貼在石頭上、身體被光芒映照得幾乎透明的少女!
“七……七曜同輝?!不!這光華……這純粹……這威壓……”傳功長老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抑制的顫抖,“是……是傳說中的……極品天靈根?!而且是……萬法歸源、混沌初生的本源之相?!”
“極品天靈根?!”單膝跪地的丹陽長老失聲尖叫,聲音都變了調(diào),“萬年……不!數(shù)萬年都未曾現(xiàn)世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天樞長老目眥欲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仿佛信仰崩塌,“此等逆天資質(zhì),怎會出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等毫無向道之心的憊懶之輩身上?!天道何其不公!”他死死盯著林小閑,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有嫉妒,有難以置信,更有一種被徹底顛覆認(rèn)知的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林小閑此刻的感覺糟透了。
她感覺自己像個被強行插上高壓電的破布娃娃!那股力量在她體內(nèi)橫沖直撞,霸道無比地沖刷著每一條經(jīng)脈,每一個細(xì)胞!劇痛!撕裂般的劇痛!仿佛身體下一秒就要被撐爆!更要命的是,那測靈石像個貪婪的黑洞,不僅抽取她體內(nèi)剛被喚醒的力量,似乎還引動了天地間無窮無盡的靈氣,瘋狂地通過她的手掌灌注進(jìn)來!
“停下……快停下?。 彼齼?nèi)心瘋狂吶喊,冷汗瞬間浸透衣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什么種田,什么躺平,此刻都被這滅頂般的痛苦和恐懼淹沒!她只想把手拿開!離這塊破石頭越遠(yuǎn)越好!
仿佛是聽到了她靈魂深處的哀嚎,又或者是……這塊傳承了不知多少萬年的測靈石,也終于承載到了極限?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令人心顫的碎裂聲,從測靈石內(nèi)部傳來。
下一刻,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砰?。?!
那堅硬無比、據(jù)說能承受大能全力一擊的古老測靈石,表面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密密麻麻的裂痕!緊接著,在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中,轟然炸裂!
無數(shù)蘊含著精純靈氣的青色、七彩碎片如同煙花般四散迸射!狂暴的靈氣亂流瞬間席卷了整個平臺!
“小心!”傳功長老反應(yīng)最快,大袖一揮,一道渾厚的靈力屏障瞬間展開,將他和幾位長老護(hù)在后面。清虛子和丹陽長老也急忙出手,護(hù)住自身。
林小閑首當(dāng)其沖!她離爆炸中心最近!恐怖的沖擊波混合著鋒利的玉石碎片和狂暴的靈氣亂流,狠狠撞在她身上!
“噗——!”她如遭重錘,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體像斷線的風(fēng)箏般向后倒飛出去!意識瞬間模糊,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只剩下震耳欲聾的轟鳴和呼嘯的風(fēng)聲。
完了……這次是真要死了……剛活過來又要掛……這穿越體驗卡也太坑爹了……林小閑腦子里只剩下這個念頭。
然而,預(yù)想中撞上堅硬地面或者摔下萬丈深淵的劇痛并沒有傳來。
她感覺自己像是跌進(jìn)了一團(tuán)……棉花?不,是云朵?溫暖、蓬松、帶著淡淡的酒香和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慵懶氣息。那狂暴的沖擊力被這團(tuán)“云”輕柔地化解、吸收。
她勉強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視野里,只看到一片月白色的、有些皺巴巴的寬大袍袖,上面似乎還沾著幾點可疑的油漬。一只骨節(jié)分明、卻顯得有些懶洋洋的手,正隨意地拎著她的后衣領(lǐng),把她像只小貓一樣提溜著。
一個帶著濃重鼻音、仿佛剛睡醒的慵懶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點不耐煩和……心疼?
“嘖,動靜鬧得這么大……連老頭子我的好覺都攪了……”那聲音頓了頓,似乎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狼狽不堪、還在吐血的林小閑,又掃了一眼平臺上那堆閃爍著靈光的測靈石碎片,以及幾位狼狽不堪、神色各異的長老。
“還有……”那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度,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肉疼,“我的酒錢?。?!這么大一塊上古青玄玉心……能換多少壇百年醉仙釀?!哪個敗家玩意給弄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