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城宇站在落地窗前,望著CBD鱗次櫛比的樓宇,胃里又泛起熟悉的絞痛。他悄悄按了按上腹,指尖沁出冷汗。案頭的胃藥早被他扔進抽屜最深處,自從三個月前池騁出國談并購,他就刻意忽視了那些暗紅色藥盒。
“郭總,董事會十分鐘后開始?!泵貢穆曇魪膶χv機傳來。郭城宇扯松領帶,鏡子里映出他蒼白的臉色。昨夜應酬時那杯冰威士忌像塊烙鐵,此刻正灼燒著他的胃黏膜。
會議室里,投影儀的冷光掃過郭城宇緊繃的下頜線。他強撐著聽完財務總監(jiān)的匯報,突然一陣痙攣從胃部竄至咽喉?!斑@個項目......”他的聲音突然發(fā)顫,手指緊緊扣住桌沿。
池騁是在第三十分鐘推門而入的。北歐的風雪還殘留在他黑色大衣上,看到郭城宇慘白的臉時,那雙慣常冷冽的眼瞬間凝成冰碴。“散會?!彼喍滔铝?,大步走到郭城宇身邊,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放我下來......”郭城宇虛弱地推拒,卻被池騁箍得更緊。男人身上雪松氣息混著風雪的冷冽撲面而來,他這才發(fā)現(xiàn)池騁連行李箱都沒放,領口還沾著機場的寒氣。
“閉嘴?!背仳G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抱著人進了休息室。沙發(fā)上扔著郭城宇的西裝外套,池騁扯開他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下方那道淡粉色舊疤——三年前為救他被蛇咬傷留下的。
“胃藥呢?”池騁的指尖撫過那道疤,聲音發(fā)啞。郭城宇別過臉不說話,直到池騁的手探進他褲兜,摸出皺巴巴的鋁箔藥板。“你找死?”池騁的聲音陡然拔高,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郭城宇閉了閉眼,任由池騁把他按在沙發(fā)上,溫水遞到唇邊時才輕聲開口:“你不是明天才回來?”
“我要是再晚回來半小時,是不是就能給你收尸了?”池騁扯開公文包,翻出個保溫桶。掀開蓋子,氤氳的熱氣裹著山藥粥的甜香漫出來,“吳所畏說你最近瘦了七斤。”
郭城宇看著池騁舀起一勺粥吹涼,突然笑出聲。喉間泛著酸水,卻還是張嘴接住那勺溫熱。池騁喂得極慢,每一勺都仔細吹到不燙才遞過來,西裝袖口沾了粥漬也渾然不覺。
“池大少爺親自熬粥?”郭城宇咽下第七勺時,終于有力氣調(diào)侃。池騁舀粥的動作頓了頓,聲音悶得像塞了團棉花:“在法蘭克福轉(zhuǎn)機時,酒店廚師教的?!?/p>
郭城宇怔住。他知道池騁最厭惡廚房,當年為了給吳所畏做早餐,寧愿請五星級大廚駐家。此刻男人垂眸專注吹粥的模樣,讓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被父親毒打的池騁翻墻跳進他的臥室,渾身是血卻笑著說“城宇,我們離家出走吧”。
“吃完去醫(yī)院?!背仳G擦凈他嘴角的粥漬,語氣不容置疑。郭城宇剛要反駁,突然被池騁按住后頸,濕熱的吻裹挾著山藥的清甜落下來。舌尖撬開他的牙關,帶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卻在觸到他顫抖的舌尖時驟然溫柔。
“別躲?!背仳G抵著他的額頭喘息,拇指摩挲著他發(fā)燙的耳垂,“這次再敢瞞著我,我就把你鎖在別墅,二十四小時盯著你吃飯。”
郭城宇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胃里翻涌的酸水差點嘔出來。池騁立刻扶住他,掌心隔著襯衫熨在他痙攣的胃部,另一只手輕輕拍著他的背?!皼]事了,我在?!蹦腥说统恋纳ひ粝駨埦d密的網(wǎng),將他兜頭罩住。
兩個小時后,私立醫(yī)院VIP病房里,池騁握著郭城宇的手聽醫(yī)生講解醫(yī)囑?!奥晕笣?,伴有胃食管反流。必須嚴格忌口,按時服藥?!贬t(yī)生推了推眼鏡,“建議住院觀察三天?!?/p>
“我不住院?!惫怯盍⒖叹芙^,試圖坐起身卻被池騁按回病床。男人轉(zhuǎn)頭對醫(yī)生說:“安排家庭病房,我親自照顧?!?/p>
深夜,郭城宇被胃里的灼燒感疼醒。床頭亮著小夜燈,池騁正靠在沙發(fā)上看文件,聽到動靜立刻起身?!疤郏俊彼鰷卦诒乇锏男∶字?,“醫(yī)生說可以少量多餐?!?/p>
郭城宇望著池騁眼下淡淡的青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去睡會兒,我自己能行?!?/p>
“少廢話。”池騁舀起一勺粥,指尖在郭城宇手背上輕輕摩挲,“當年你替我挨那頓打時,怎么不說自己能行?”
郭城宇一怔,胃里的絞痛突然被回憶的潮水淹沒。十七歲那年,池騁父親發(fā)現(xiàn)他們早戀,派人打斷了郭城宇兩根肋骨。他躺在醫(yī)院時,池騁握著他的手說:“等我掌權,誰也不能再動你。”
“張嘴?!背仳G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郭城宇乖乖吞下粥,突然抓住池騁的領帶往下扯。男人猝不及防,膝蓋抵在床墊上,鼻尖幾乎碰到他的。
“池騁,”郭城宇盯著他深邃的瞳孔,“你知道我最討厭被人管?!?/p>
“我知道?!背仳G的指尖滑進他發(fā)間,“所以我把整個蛇園改成了恒溫花房,還在頂樓裝了防彈玻璃。”
郭城宇愣住。蛇園是他們年少時的秘密基地,后來池騁為紀念初戀汪碩,在里面養(yǎng)滿劇毒蛇類。此刻男人說改成花房,語氣卻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吳所畏說你最近總在蛇園待到半夜?!背仳G的拇指摩挲著他的唇,“我讓人把蛇都送到動物園了,以后那里只準種藍鳶尾——你最喜歡的花?!?/p>
郭城宇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熱。他仰頭吻住池騁,舌尖嘗到殘留的山藥甜味。男人的手掌隔著病號服覆在他胃部,熱度透過皮膚滲進來,仿佛能驅(qū)散所有疼痛。
三天后出院時,池騁的私人飛機已經(jīng)停在機場。郭城宇看著舷梯旁那輛熟悉的賓利,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說要盯著我吃飯?”
“當然。”池騁將他塞進副駕駛,“所以我把董事會改成視頻會議,未來三個月親自監(jiān)督你的飲食?!?/p>
郭城宇看著男人認真的模樣,突然笑出聲。胃里的鈍痛還在,但胸腔里卻漲滿了溫熱的東西。他伸手握住池騁換擋的手,在男人驚訝的目光中輕輕咬了咬他的虎口。
“池騁,”他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梧桐樹,“你知道嗎?當年你送我的那條銀環(huán)蛇,其實是我故意放走的?!?/p>
池騁猛地踩下剎車,轉(zhuǎn)頭盯著他:“你說什么?”
郭城宇笑得狡黠,指尖劃過池騁緊繃的下頜線:“我吃醋了,不想讓你總對著條蛇懷念別人?!?/p>
池騁突然低笑出聲,發(fā)動車子時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幼稚鬼。”但握著郭城宇的手卻緊了緊,指縫間交纏著的溫度,比任何止痛藥都更讓人心安。
車駛?cè)雱e墅區(qū)時,夕陽正將天際染成蜜色。郭城宇望著落地窗外那片新栽的藍鳶尾,胃里的不適感漸漸退潮。池騁端著溫好的山藥粥從廚房出來,發(fā)梢還沾著水珠——他剛給花房的自動灌溉系統(tǒng)編程完畢。
“張嘴?!背仳G在他身邊坐下,指尖不經(jīng)意間掃過他鎖骨上的舊疤。郭城宇含住瓷勺,突然握住池騁的手腕,將人拽進自己懷里。
“這次再敢離開超過四十八小時,”他咬著池騁的耳垂威脅,“我就把你那些限量版威士忌全倒進護城河?!?/p>
池騁低笑,手掌隔著襯衫熨在他胃部:“那我只好把你綁在身邊,二十四小時看著?!?/p>
暮色漫進房間時,郭城宇靠在池騁肩頭睡著了。男人輕輕替他蓋好毯子,指尖撫過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床頭柜上的胃藥整整齊齊碼成一排,旁邊擺著張便簽:明天早餐,山藥瘦肉粥,七分熟。
窗外,藍鳶尾在暮色中輕輕搖曳,仿佛在見證兩個靈魂跨越二十年的相互守望。而這一次,他們終于不再需要用傷害自己的方式證明愛意。因為有些感情,就像陳年的酒,越久越醇厚,越痛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