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漬盛夏

和張揚在一起的第一周，我每天醒來都要掐自己一下，確認這不是夢。

周三午休，我坐在食堂角落等張揚買飯。他從隊伍中回頭沖我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睫毛上，鍍上一層金邊。我下意識低頭，讓劉海遮住自己發(fā)燙的臉頰。

"怎么了？"張揚把餐盤放在我面前，"臉這么紅。"

"沒什么。"我戳著米飯，"就是...還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什么？"

"這個。"我指了指我們之間的距離——比普通同學近得多，幾乎膝蓋相碰，"還有...你是我男朋友這件事。"

張揚的筷子停在半空："你該不會后悔了吧？"

"不是！"我急忙搖頭，"只是擔心...你會不會是因為林妙妙..."

"白晗。"他突然連名帶姓叫我，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看著我。"

我慢慢抬起頭。他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蜂蜜般的金色，里面盛滿了我從未見過的堅定。

"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任何人，只是因為你。"他輕輕握住我的手，"從你幫我整理期中復(fù)習資料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特別的。"

我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發(fā)抖："可你明明有那么多選擇..."

"但她們都不是你。"張揚的拇指輕輕摩挲我的手背，"她們不會記得我喝檸檬茶會咬吸管，不會熬夜幫我整理筆記還假裝是順便，也不會在終點線等我跑完1500米..."

我的眼眶突然發(fā)熱。原來他全都記得，那些我以為他永遠不會注意的小事。

"所以別再懷疑了，好嗎？"他捏捏我的手指，"除非...你后悔了？"

"沒有！"我脫口而出，"我只是...怕你以后會發(fā)現(xiàn)我其實很無聊..."

張揚大笑起來，引得周圍同學紛紛側(cè)目："小白，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特別可愛？"他湊近我耳邊，壓低聲音，"告訴你個秘密，我最喜歡看你認真看書時皺眉的樣子，還有被我逗笑又拼命忍住的表情..."

我的耳朵燙得幾乎要冒煙，趕緊往他嘴里塞了塊排骨："快吃飯！"

午休結(jié)束前，張揚神秘兮兮地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說好的交換。"

那是本黑色封面的速寫本，邊緣已經(jīng)有些卷邊。我翻開第一頁，呼吸一滯——是我的側(cè)臉速寫，在文學社朗誦會上，陽光透過窗戶在我的睫毛下投下陰影。畫作右下角標注著日期：高一上學期。

"這是..."

"我偷畫的第一張，"張揚的耳尖微微發(fā)紅，"其實那天我是故意去文學社招新處的，因為聽說你要參加。"

我一頁頁翻過去，全是不同場景下的我：圖書館看書、操場邊看他打籃球、趴在課桌上小憩...每幅畫旁邊都記著日期和簡短文字。

「3.12 小白今天穿了藍色毛衣，像只安靜的小貓」

「5.8 她笑了，因為我說她像兔子」

「12.7 初雪，她睫毛上有雪花，想親」

翻到最后幾頁，是最近日期的素描：辯論賽上我站起來反駁對手的樣子，旁邊寫著：「她不知道那一刻有多耀眼」。

"現(xiàn)在相信我不是一時沖動了？"張揚輕聲問。

我合上本子，胸口滿溢著一種溫暖到幾乎疼痛的感覺："我也有東西給你看。"

從書包里掏出那本藍色筆記本，我的手微微發(fā)抖。張揚接過去，認真翻閱那些記錄著他點點滴滴的文字。當他看到"關(guān)于他的事"那頁時，嘴角慢慢上揚。

"原來你從這么早就..."他抬頭，眼睛亮得驚人。

我點點頭，不敢看他的反應(yīng)。突然，一張紙條被推到我面前——是從筆記本上撕下的紙頁，上面寫著一首短詩：

「如果暗戀有聲音

那我對你的喜歡

定會震碎所有

橫亙在我們之間的

玻璃」

"這是..."我認出了自己的字跡，但完全不記得寫過這首詩。

"高二下學期的某天，你借我的語文筆記里夾著這張紙，"張揚小心翼翼地將紙條折好，"我當時就想，如果這真的是寫給我的，該多好。"

記憶慢慢浮現(xiàn)——那確實是我寫的，靈感來自某天看他打籃球時的悸動。當時隨手夾在筆記本里，后來怎么也找不到，還以為自己扔掉了。

"是寫給你的，"我輕聲承認，"只是...不敢給你看。"

張揚突然站起身，拉著我往食堂外走："翹掉下午第一節(jié)課吧。"

"什么？去哪？"

"一個地方。"他回頭沖我笑，那個酒窩又出現(xiàn)了，"作為交換日記的獎勵。"

二十分鐘后，我們站在一棟老式居民樓前。張揚掏出鑰匙打開三樓的門："奶奶去旅游了，家里沒人。"

這是我第一次來張揚奶奶家。客廳不大但整潔，墻上掛滿了照片。我湊近看，大多是張揚從小到大的樣子：嬰兒時期胖嘟嘟的臉，小學畢業(yè)時缺了門牙的笑容，初中籃球賽獲獎的瞬間...

"看這個，"張揚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我五歲時撿的小白貓，記得嗎？"

照片里的小男孩抱著一只臟兮兮的白貓，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忍不住伸手輕撫相框："它后來怎么樣了？"

"送給鄰居了，我每周都去看它。"張揚拉著我進臥室，"活了十八歲呢，前年才走的。"

他的臥室保持著少年時代的模樣：籃球海報、科幻小說、書桌上的飛機模型。床頭掛著一把舊吉他，就是軍訓篝火晚會他彈的那把。

"坐。"張揚拍拍床沿，自己從書桌抽屜里拿出一個鐵盒，"給你看我的寶藏。"

鐵盒里裝著各種小物件：褪色的電影票根、運動會號碼牌、半塊橡皮...每樣東西下面都墊著小紙條，記錄著日期和事件。

"這是你給我的第一顆糖的包裝紙，"他拿起一張皺巴巴的橙色糖紙，"橘子味的，軍訓第二天。"

我接過糖紙，心臟像被輕輕捏了一下："你竟然也..."

"收集回憶？"張揚笑著湊近，"這叫心有靈犀。"

他從鐵盒底層抽出一沓紙條："你寫給我的所有東西，我都留著。這張是高一你教我怎么用修辭手法，這張是高二期中考試前你列的復(fù)習重點..."

我看著他如數(shù)家珍的樣子，鼻子突然發(fā)酸。原來在這場我以為的單向暗戀里，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記錄著一切。

"最珍貴的是這個，"張揚小心翼翼地展開一張被反復(fù)折疊又打開的紙條，"你高二生病請假那天，托李婷帶給我的。"

紙條上只有簡單一行字："今天不能幫你改作文了，記得自己檢查三遍再交?！?

"就這么一句話，你也留著？"

"因為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給我寫紙條，"他的聲音輕柔下來，"之前都是我找借口先給你寫。"

陽光透過紗簾灑在床上，將我們籠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暈中。張揚慢慢靠近，吻了吻我的鼻尖："現(xiàn)在相信我是認真的了？"

我點點頭，主動環(huán)住他的脖子，將嘴唇貼上去。這個吻比櫻花樹下的更深入，帶著兩年來的思念和確認。當我們分開時，張揚的呼吸有些不穩(wěn)：

"小白，我有沒有說過，你主動的時候特別..."

我紅著臉捂住他的嘴："不許說。"

他笑著親了親我的掌心，然后從枕頭下抽出一本書："送你的。"

是精裝版的《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我提過很多次想買但一直沒舍得。翻開扉頁，上面寫著："給我的小白，謝謝你教會我如何用文字表達愛。——張揚 5.30"

"其實..."張揚撓撓頭，"我試著寫了首詩給你，但太爛了，沒敢放進去。"

"我想看。"

"真的？"

我認真點頭。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涂改了很多次：

「你像一首

我不敢輕易朗誦的詩

怕聲音太大會驚走

字里行間的

蝴蝶」

"很棒啊，"我輕聲說，"尤其是'蝴蝶'這個意象。"

"真的？"張揚眼睛一亮，"那你能不能...教我寫詩？"

"你想學寫詩？"

"嗯，"他認真點頭，"我想用你的方式，表達對你的喜歡。"

就這樣，我們在張揚童年的床上，頭靠著頭，我教他如何用意象和隱喻表達情感。他學得很快，時不時冒出的奇妙比喻總讓我驚喜。當夕陽西沉時，我們已經(jīng)寫了滿滿三頁紙，其中一句后來被張揚用在了最重要的時刻。

接下來的日子像浸了蜜一樣甜。我們一起上學，午休時躲在圖書館角落讀書，放學后他送我到小區(qū)門口，偶爾會有一個輕柔的晚安吻。林妙妙起初還不死心，幾次三番在班里陰陽怪氣，但張揚當眾牽起我的手后，她終于消停了。

高考前一個月，學校組織了一次動員大會。結(jié)束后，張揚神秘地讓我晚上七點去操場等他。

"什么事這么神秘？"我問。

"驚喜。"他眨眨眼，"一定要來。"

傍晚的操場空無一人，初夏的風帶著青草氣息。我站在跑道邊等待，心跳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快。七點整，廣播突然響起，是張揚的聲音：

"小白，能聽到嗎？"

我驚訝地看向廣播室的方向，那里亮著燈，隱約能看到張揚的身影。

"接下來這首歌，送給我最喜歡的女孩。"

前奏響起，是《情非得已》——軍訓篝火晚會他唱的那首。歌聲通過廣播傳遍整個校園，比那時更加深情。唱到副歌部分，張揚突然從廣播室跑出來，手里拿著一個大喇叭：

"白晗！看這邊！"

我轉(zhuǎn)身，只見操場中央用熒光棒擺成了一個巨大的愛心，張揚站在中間，手里捧著一束滿天星——我偶然提過最喜歡的花。

"本來想放煙花的，但怕被校長罵。"他通過喇叭說，聲音有些發(fā)抖，"我有話想對你說。"

幾個老師和學生被歌聲吸引，陸續(xù)來到操場邊緣。我的臉燒得通紅，但腳步不自覺地向他走去。

"走近一點，"張揚放下喇叭，聲音恢復(fù)了平時的清朗，"我要讓所有人都聽到。"

當我站在熒光愛心前時，張揚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

"這是我寫的第一首詩，經(jīng)過小白老師親自指導。"他清了清嗓子，在漸漸聚集的人群前大聲朗讀：

「如果喜歡有顏色

那一定是藍色

像你總穿的那件外套

像你眼里藏著的星空

像我們初遇時

灑在你發(fā)梢的晨光

我收集這些藍色碎片

拼成通往你心的地圖

現(xiàn)在，請問

我可以沿著它

走向你的未來嗎？」

念到最后一句時，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人群發(fā)出善意的起哄聲，但我只聽到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

"所以，"張揚收起紙，直視我的眼睛，"高考后，你愿意和我報考同一座城市的大學嗎？"

我的視線模糊了，只能用力點頭。張揚歡呼一聲，沖過來抱起我轉(zhuǎn)了一圈。周圍響起掌聲和口哨聲，但此刻我的世界里只有他燦爛的笑容和身上熟悉的薄荷香氣。

后來我們被教導主任訓了一頓，但因為臨近畢業(yè)，只給了個口頭警告?；丶业穆飞?，張揚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

"那首詩，"我小聲問，"最后一句是你自己加的？"

"嗯，"他撓撓頭，"其實我想問的是...畢業(yè)后，你愿意繼續(xù)做我女朋友嗎？"

"傻子，"我捏捏他的手指，"這還用問嗎？"

高考如期而至，又匆匆結(jié)束。我們按照約定，填報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學——他被第一志愿的體育學院錄取，我則進了文學院。雖然不在同一所學校，但只有二十分鐘車程。

畢業(yè)旅行我們?nèi)チ撕＿?。傍晚的沙灘上，張揚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禮物盒："畢業(yè)快樂。"

盒子里是一本手工裝訂的筆記本，封面是我們第一次合照——高二班級春游時的大合影，被巧妙地剪裁成只有我們兩個人。翻開內(nèi)頁，左邊貼著這兩年來我們的電影票根、景點門票、糖紙等小物件，右邊是張揚記錄的當天事件和感受。

"本來想記錄到畢業(yè)的，"他不好意思地說，"但最后一個月忙著復(fù)習，漏了好多..."

我翻到最后幾頁，發(fā)現(xiàn)是空白的，只在扉頁寫著一行字："待續(xù)——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海浪輕輕拍打著沙灘，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靠在他肩上，想起高一那個在校門口撞到我的莽撞少年，想起軍訓時他遞來的那顆糖，想起初雪中未說完的話，想起櫻花樹下的告白...

"想什么呢？"張揚捏捏我的手指。

"想我們。"我抬頭看他，"想這兩年來的點點滴滴。"

他俯身給我一個輕柔的吻："以后會有更多點滴等著我們?nèi)?chuàng)造。"

海風帶著咸濕的氣息拂過臉頰，我閉上眼睛，任由這份甜蜜在心頭蔓延。那些曾經(jīng)以為說不出口的暗戀，那些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晚，那些藏在鐵盒里的糖紙和心事，如今都化作了最美好的開始。

就像張揚在詩里寫的——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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