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漬盛夏

辯論賽過去一周，我依然像幽靈一樣避開所有可能遇到張揚的場合。林妙妙變本加厲地在班里宣揚我"單戀失敗"的糗事，甚至連其他班的同學看到我都會竊竊私語。

周四下午，文學社終于無法再請假。我踩著點進入活動室，選了最角落的位置。社長正在宣布下個月?？鞲宓闹黝}——《轉折點》。

"白晗，"社長突然點名，"你文筆好，這次負責寫刊首語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我僵硬地點點頭?；顒咏Y束后，我快步走向門口，卻被林妙妙攔住了。

"聊聊？"她歪著頭，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們沒什么好聊的。"我試圖繞開她。

"關于張揚的，"她壓低聲音，"你不想知道他最近和誰約會嗎？"

我的胃部一陣絞痛，但表面維持著平靜："那是他的自由。"

林妙妙輕笑一聲，從包里掏出手機："看看這是誰？"

屏幕上是一張張揚的半身照，他穿著我沒見過的深藍色襯衫，背景似乎是某家高檔餐廳。照片只拍到他一個人，但桌上明顯擺著兩套餐具。

"上周六拍的，"林妙妙得意地說，"他說這件襯衫是我挑的顏色。"

我的指甲陷入掌心，但臉上不動聲色："所以？"

"所以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她收起手機，"全班都知道你喜歡他，但他喜歡的是我。再這樣下去，只會讓你更難堪。"

活動室已經(jīng)空無一人，夕陽透過窗戶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兩年來的隱忍、退讓和委屈突然像火山一樣爆發(fā)。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不是你喜歡張揚，而是你把我當成你感情游戲里的棋子。"

林妙妙的表情僵住了："什么游戲？我不明白——"

"你明白！"我打斷她，"從高一開始，你就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和張揚的互動，你知道我喜歡他，卻偏要一次次在我面前劃地盤?，F(xiàn)在又拿照片刺激我，不就是想看我崩潰嗎？"

她的臉慢慢漲紅："你胡說！明明是你——"

"是我什么？"我向前一步，"是我先認識張揚的，是我每天幫他補習語文的，是我記得他所有喜好和習慣的！而你，除了到處宣揚他喜歡你，還做過什么？"

林妙妙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沒想到一向安靜的我會有這樣的爆發(fā)。她很快調整表情，換上那副慣用的假笑："那又怎樣？最后他還是選擇和我約會。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男人都喜歡活潑開朗的女生，不是你這種整天陰陰沉沉的書呆子！"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我心里。我深吸一口氣："我們認識六年了，林妙妙。初中時你就這樣，凡是接近你'看中'的男生的女生，都會被你說成是單戀狂、跟蹤狂?，F(xiàn)在故技重施，不覺得幼稚嗎？"

她的表情終于裂開了："你...你胡說八道！"

"初二的陳默，高三的李瑞陽，需要我繼續(xù)說嗎？"我看著她的眼睛，"你根本不是喜歡張揚，你只是享受'被追捧'的感覺，享受打敗其他女生的快感。"

林妙妙的臉扭曲了一瞬，隨即又掛上笑容："隨你怎么說，反正張揚已經(jīng)做出選擇了。"她晃了晃手機，"順便告訴你，這周六我們還要約會，他答應陪我去看——"

"夠了！"我打斷她，"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朋友。你和張揚怎么樣都與我無關。"

我轉身離開，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推開活動室門的瞬間，身后傳來林妙妙尖銳的聲音：

"你以為張揚真的不知道你喜歡他嗎？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絕你而已！那天在辯論賽后，他親口跟我說覺得你很可憐！"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走出教學樓，初夏的風帶著溫熱拂過臉頰。我抬手擦臉，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校園里大部分學生已經(jīng)離開，夕陽將一切都染成橘紅色。我漫無目的地走著，最終停在那棵櫻花樹下——辯論賽后張揚曾在這里試圖對我說什么。

樹上的櫻花早已凋謝，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綠葉。我靠著樹干慢慢滑坐在地上，把臉埋進膝蓋。所有的委屈、憤怒和傷心像決堤的洪水，沖垮了我一直維持的平靜表象。

"小白？"

熟悉的聲音讓我渾身一僵。抬頭時，張揚站在我面前，逆光中他的輪廓鍍著一層金邊。我慌忙擦臉，卻越擦越濕。

"你怎么在這里？"我的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看到文學社活動結束了，就想碰碰運氣..."他蹲下來與我平視，"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搖搖頭，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副狼狽樣子。他卻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輕輕遞過來："林妙妙又找你麻煩了？"

這個名字從他口中說出，讓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涌出。我接過紙巾，死死攥在手心里："她說...說你們上周六約會了..."

"什么約會？"張揚皺眉，"上周六我去參加表哥婚禮了，那件藍色襯衫是我媽硬要我穿的。"他突然反應過來，"她給你看照片了？那是我在婚禮現(xiàn)場拍的，她就截了我一個人？"

我抬起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她還說...辯論賽后你告訴她...覺得我很可憐..."

"放屁！"張揚罕見地爆了粗口，"我從來沒說過這種話！那天我想告訴你的是——"他突然停住，耳朵慢慢變紅，"是..."

夕陽西沉，樹影婆娑。一片樹葉飄落在我們之間的空地上，我盯著那片葉子，鼓起畢生的勇氣：

"我喜歡你。"

這句話像打開了某個閘門，兩年來的心事一股腦傾瀉而出："從高一軍訓你給我那顆糖開始，我就喜歡你了。我收集你給的每一樣東西，記得你說的每一句話，寫滿了一整本關于你的日記...我知道這樣很傻，林妙妙說得對，我這種陰沉的性格..."

"小白，"張揚打斷我，聲音出奇地溫柔，"抬頭看我。"

我慢慢抬起視線。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的睫毛上，折射出細碎的金光。他的嘴角上揚，露出那個我最愛的酒窩：

"我等這句話已經(jīng)等了快兩年。"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么？"

"我也喜歡你，從很早很早開始。"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記得嗎？我說過在初雪里許愿很靈驗。那天我許的愿是：希望小白也能喜歡我。"

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只剩下心跳如雷。張揚的臉越來越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

"可以嗎？"他在距離我?guī)桌迕椎牡胤酵Ｏ?，呼吸拂過我的嘴唇。

我微微點頭，閉上了眼睛。

他的唇很軟，帶著草莓糖的甜味。這個吻很輕，像蝴蝶掠過花瓣，卻讓我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當我們分開時，夕陽已經(jīng)完全沉入地平線，只剩下天邊一抹橘紅。

"所以..."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不是因為林妙妙？不是...報復或者同情？"

張揚嘆了口氣，從錢包里掏出一個小紙條："認得這個嗎？"

那是我高二時隨手寫給他的作文技巧，當時他抱怨總是記不住。紙條已經(jīng)泛黃起皺，顯然被反復打開又折好。

"你...一直帶著？"

"當然，"他小心翼翼地把紙條放回去，"還有你給我的所有紙條，我都留著。"

我鼻子一酸，又想哭了。張揚輕輕把我拉起來："走，我送你回家。"

我們牽著手走在暮色中，誰都沒有說話，但沉默不再令人窒息。路過便利店時，張揚買了一包草莓糖。

"第一顆給你，"他拆開包裝，"慶祝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

糖很甜，但比不上心里泛起的甜蜜。走到我家樓下時，張揚突然問："那個...我能看看你那本關于我的日記嗎？"

我臉一熱："不行！太羞恥了..."

"那我用我的交換，"他笑著說，"其實我也有一本，記滿了關于你的事。"

"真的？"

"騙你干嘛，"他捏捏我的手指，"從你第一次對我笑開始——就是我說你笑起來很好看那次。"

我想起那天，因為他說我像兔子而忍不住笑了。原來那么早，他就已經(jīng)...

"考慮一下，"我故意說，"等你表現(xiàn)好的時候。"

張揚大笑起來，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他俯身又給了我一個短暫的吻："我會好好表現(xiàn)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個字讓我心跳加速。上樓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張揚還站在原地，在路燈下沖我揮手，臉上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回到家，我從衣柜頂層取出那個收納箱。鐵盒里的糖果已經(jīng)過期，但此刻它們代表的回憶比任何時候都要鮮活。我翻開藍色筆記本的最后一頁，在"全是苦的"下面加上一行新字：

「5月30日，晴。

他說他也喜歡我。所有的糖都變甜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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