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忠將阿月安頓在堆滿獸皮的房間時,青銅火把的光映著她頸間半塊玉佩。臨走前,他看見她指尖反復摩挲碎玉缺口,那紋路與自己藏在衣襟里的斷玉隱隱呼應。
灶房蒸騰的藥氣里,母親正用木勺攪動陶罐:“西戈壁撿的?”段忠扯下染血斗篷:“身后跟著玄霜閣的人?!痹捯粑绰?,母親手中的木勺“當啷”墜地,滾落在地的藥草與阿月玉佩的碎影重疊。
“我從小就是孤兒?!卑⒃屡踔鵁釡氖治⑽l(fā)抖,“在玄霜閣每天被限制自由,我向閣主求了幾個月,才得以出來做任務,然后找機會跑了?!彼龜傞_掌心,碎玉在火光下泛著幽藍。母親蹲身拾木勺的動作驟然僵住,眼角那道疤痕突——二十年前玄霜閣那晚,她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玉佩的另一半了。
“那你是怎么跑到大荒的?”母親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指尖掐進阿月手腕的力道卻陡然加重,“玄霜閣從收孤兒,說!你是誰?”阿月吃痛抬頭,撞見母親瞳孔里一閃而過的狠厲,像極了荒野里護崽的母狼。段忠倚在門框上,大聲喊:“媽”
母親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猛地松開手,喉間溢出一聲不自然的輕笑:“瞧我這性子,嚇著姑娘了?!彼齽e過臉去整理鬢邊散落的白發(fā),疤痕隨著動作微微扭曲,“玄霜閣的人最是記恨叛徒,你既是逃出來的,便在這兒歇幾個月吧?!闭f著,她往陶碗里添了勺溫熱的蜂蜜水,阿月看見她手腕處紅繩——繩結樣式,和自己玉佩的紅繩結構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段義抱著青銅弓撞開房門,少年臉上沾著草屑:“哥!我聽見有第三個人說話的聲音,你……”話未說完,他突然掏出貼身收藏的殘缺玉墜,這不是我玉佩的另一半兒嗎?兩塊碎玉在火光下嚴絲合縫,母親踉蹌著扶住灶臺,記憶如潮水翻涌——20年了
“你們在快去休息吧?!彼曇舭l(fā)顫,轉身跌跌撞撞沖進里屋。段情聞聲而來,看見妻子對著泛黃的姐妹畫像淚流滿面,照片背面“等霜雪盡融,再續(xù)親緣”的字跡早已暈染。一身子挺拔男人進來。男人望向書房方向,轉身看一下段義手中的兩塊玉。對沉聲道:“真是世事無常,算一算也有20年了"
母親突然從房中出來?!斑@玉佩樣式常見”母親突然接過段義的玉墜,指尖在接縫處摩挲,“阿月姑娘先歇?!彼龑⑺橛袢M段義衣兜,轉身時故意踹翻藥罐,蒸騰的霧氣遮住段情復雜的眼神。段忠望著父母交換的眼神,聽見母親壓低聲音在父親耳邊說:“玉的事不能說,至少現(xiàn)在……”風沙拍打著窗口,將后半句話語揉碎在暖屋的陰影里,段義收拾起倒翻的藥罐,哎呀!還得我收拾。
冬日漸漸退去,這一住便是三個月。 春日的風沙漸弱,阿月漸漸習慣了土坯房梁間懸掛的風干肉,習慣了段義每天清晨送來的、帶著露水的沙棘果。她不知道閣主總在深夜對著檀木匣發(fā)呆,匣底壓著的半幅嬰兒襁褓,與她藏在貼身衣物里的那角布料花紋相同;也不知道段情每日擦拭的青銅劍鞘內側,刻著的“霜”字,與玄霜閣閣主令牌上的古篆分毫不差。某個黃昏,阿月在院外晾曬獸皮時,看見段忠腰間斷玉突然發(fā)出微光——遠處沙丘后,隱約有玄霜閣特有的玄色旗幡,正隨著暮色緩緩逼近。
某個黃昏,阿月在院外晾曬獸皮時,看見段忠望著——遠處沙丘后,黑壓壓的人影正破開暮色逼近。為首的紅衣女子立在沙脊上,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腰間懸著的半塊玉佩與阿月掌心的殘片遙遙共振。她身后二百余名紅衣劍女列成雁陣,劍鋒映著殘陽,在沙地上投下森然的光網(wǎng)——那是趙國武林無人敢惹的玄霜閣,而領頭的紅衣女子,正是以“霜寒十三式”震懾江湖的玄霜閣主劍鋒映著殘陽,在沙地上投下森然的光網(wǎng)。蘇雪的目光穿透風沙,直抵土坯房的方向,紅唇勾起一抹冷笑:“二十年了,姐姐,該算的舊賬,也該清了?!?/p>
段忠握緊了腰間的青銅槍,聽見母親在屋內猛地推開木窗,窗軸發(fā)出吱呀的巨響,驚起梁間棲息的沙燕。平時不干重活的母親,竟然有這么強的輕功。
一男子站在沙丘前。蘇雪猩紅的披風在風沙里翻飛如血,她一步步踏下沙丘,靴底碾碎的沙礫發(fā)出細碎聲響:“段郎多年不見,怎么蒼老了這么多?。”指尖撫過腰間玉佩的裂痕,她突然低笑出聲,那聲音混著風聲格外刺耳,“當年蘇寒和段郎逃時,可曾念過半分姐妹情?連和我道別都還沒道別呢!如今她藏著我的女兒,以為還能在這戈壁就能安穩(wěn)度日?”
蘇寒猛地從袖中抖出鎖鏈,鏈刃在暮色中劃出冷光:“蘇雪,你當真以為仗著玄霜閣勢力,便能在這戈壁撒野?”她擋在阿月身前,疤痕在火光下扭曲,“當年你為奪閣主之位誣陷父親通敵,如今還要得寸進尺?”
阿月攥緊掌心的碎玉,冰涼觸感讓她猛地抬頭:“你說什么?我是你的女兒?”
“不然你以為玄霜閣為何留你二十年?”蘇雪劍鋒一揚,二百名紅衣劍女同時踏前半步,我一聲今下,這200人一起上,便是絕頂,我也有自信拿下。沙地上騰起的煙塵模糊了她眼底的偏執(zhí),“段情當年選了蘇寒,我便讓天霜長老殺了蘇寒″。本以為天霜殺你沒有想這老家伙竟然騙了我?!彼D了頓,目光落在阿月頸間玉佩上,畢竟是我女兒,阿月聽話跟你娘回家。
段情緩步踏出房門,長槍橫掃時帶起破空銳響。槍桿纏著的玄鐵鎖鏈嘩啦作響,槍尖映著殘陽折射出趙國武林第一人的鋒芒:“二十年前我若肯用七分槍意,你的‘霜寒十三式’早成廢招?!遍L槍斜指沙脊,蘇雪身后二百紅衣劍女竟同時退后半步——當年我單槍挑落玄霜閣七十二旗,在半個趙國武林的人,強硬救下蘇寒,你們誰能攔我?現(xiàn)在你們誰能?此刻在風沙中化作實質的威壓。
蘇雪猩紅披風無風自動,指尖掐訣時沙暴驟然加?。骸吧倌门f聞唬人!當年我若不是顧……還有天霜這個混蛋,說好的殺了你們,竟然叫蘇寒跑了,和你這個雜碎,過上了日子。”話未說完便猛地頓住,見段情與蘇寒交換的眼神里含情脈脈。蘇雪更是要提劍,恨不得馬上將這二人剁碎。阿月攥緊玉佩的手突然發(fā)抖,聽見段義在身后喃喃道:“哥,我有點兒怕……”
段情槍尖一抖,直取女人面門,瞳孔驟縮如針:“如今還要站在那個女人身前嗎?段郎!”風沙中傳來蘇雪低沉的聲音,槍勢卻已如驚龍出淵,你不配叫我。蘇雪聽到這話,面如土色,不躲不避。段情最終還是顧念舊情,在面門處停下。段義、段忠兩兄弟更是看的瞠目結舌。沒有想到剛剛這氣勢如虹的槍勢,在面門處一厘米處完全卸掉,收放自如。這等實力,爹怕是已經(jīng)達到絕頂之境了。閣主身旁200多名紅衣女子迅速列陣,保護閣主。阿月從剛剛到現(xiàn)在一直都很懵∑(′△`)?!昨這里突然來了個媽。對還是,閣主!就在這時。
段情的槍尖在蘇雪面門前半寸處驟然頓住,槍桿因內力震蕩發(fā)出嗡鳴。蘇雪望著近在咫尺的鋒芒,眼底血色翻涌,忽然笑出聲來,笑聲里裹著二十載的執(zhí)念與痛楚:“段情,當年為她棄我,如今為何不殺了我,以絕后患!”
段忠突然擋在阿月身前,槍桿重重砸在沙地上:“你們誰問過她是怎么想的嗎?”,”他轉頭看向阿月,眼神比風沙更燙,“你要留下,我陪你;你要跟她走,我……我送你到玉門關。”說著握住了阿月的手。
蘇寒的手指微微發(fā)顫,身后阿月的呼吸拂過她后頸:“娘……”這聲“娘”像根細針,精準扎破了蘇雪維持二十年的冷靜。她轉身握住阿月的手,那雙手還帶著曬獸皮時沾的沙粒:“阿月,我的女兒!我的親女兒啊!為什么連你也要離我而去?
段義有些不安攥住了阿月的另一只手,掌心還留著早上摘沙棘時被刺扎的血珠:“姐,我昨天在沙丘后發(fā)現(xiàn)了野杏花,等風沙停了,咱們去看?”他的碎玉從衣領滑出,與阿月的玉佩
蘇雪的劍“當啷”墜地。她望著三個年輕人交握的手,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春夜,她與蘇寒在玄霜閣的桃樹下分食桂花糕,蘇寒說:“多想一直這么無憂,等咱們都成了大事,莫要忘了初心?!憋L卷著沙粒打在她臉上,指尖停在離玉半寸的地方,像碰一碰就會碎掉。過去這多年也該想開了
“蘇寒,”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你贏了?!?/p>
蘇寒抹了把眼角,彎腰撿起蘇雪的劍,用衣袖仔細擦去沙粒:“當年那封密信,是父親讓我寫的。他說玄霜閣要留個干凈的繼承人,要么殺了你!要么……”她把劍遞還給蘇雪。嗯,蘇雪輕嘆一聲,不必再說了,我從小就心軟,唉,到頭來卻因為一個負心漢,她望了段情一眼,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不會遇到你。阿月以后你就要自己一個人了,希望這小子負點兒責…
阿月望著這個少年,又看看段忠泛紅的耳尖、段義沾著草屑的發(fā)頂,忽然笑了。她取下頸間的玉佩,輕輕放在段義掌心:“嗯,以后這玉也就完整了?!倍瘟x緩緩的向這兩塊玉合上。
暮色漸沉,火把在土坯房檐下噼啪作響。段情往灶里添了塊干柴,熱氣裹著蜂蜜水的甜香漫出來。蘇雪摸著那幅泛黃的姐妹畫像,背面暈開的字跡里,“等霜雪盡融”五個字終于清晰起來。
風沙不知何時停了。抬頭望去,戈壁的夜空里,一彎新月正緩緩爬上沙丘,阿月望著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回頭看到段忠不知不覺說出你愿娶我嗎?惹的段忠面紅耳赤。只是轉身,說了句若你是真心,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