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的喧囂像潮水般退去，沈炎蕭被侍女扶著回房時，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顫。

方才沈慕寧卷起衣袖的瞬間，那道冰藍契約紋亮起的光華，讓她莫名想起小時候在祠堂見過的古老壁畫——只是壁畫里的光，遠沒有這般銳利。

剛坐下，腦海里就響起修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與困惑：“今日那位三小姐，你往后不必主動親近。”

沈炎蕭愣了愣，眼中還帶著尚為褪去的呆癡，她下意識在心里問：“她……不好嗎？”

“她身上有縷氣息。”修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辨認什么，“很淡，但讓我覺得熟悉。具體是誰留下的，我一時想不起來。在我想起來之前，你且與她保持距離，穩(wěn)妥些。”

沈炎蕭攥緊了袖口。她雖在人前裝得癡傻懵懂，但內(nèi)里卻藏著從腥風(fēng)血雨中成長出的屬于二十四世紀神偷的靈魂。方才沈慕寧掃向沈煅的那一眼，雖快如流星，卻被她精準捕捉——那雙眼眸里壓著的冷光，像淬了冰的刀，藏不住的殺意幾乎要順著視線淌下來。

沈慕寧在心里輕輕“嗯”了一聲，把修的話悄悄記在了心里。

*

神域深處，星子墜入云海，濺起的碎光映在圣殿廊柱上。沈斯羽展開剛送到的密信。信紙邊緣還帶著風(fēng)的涼意，上面的字跡卻讓他溫潤的眉峰漸漸蹙起。

“沈慕寧于歸途擊殺碎星宮三名二轉(zhuǎn)強者，現(xiàn)修為已至高級魔法師?！?/p>

他指尖劃過“高級魔法師”幾字，眸色微動。半年前收到消息時，這孩子還卡在中級巔峰，竟在被追殺的絕境里破了境？更讓他在意的是后續(xù)——“歸府后當(dāng)眾展露神獸契約，言明與沈煅有血仇，似欲追究沈熙夫婦及子女遇害之事”。

沈斯羽將信紙放在玉案上，對身后躬身侍立的神使吩咐：“替我收拾行裝，回朱雀世家一趟?！彼D了頓，補充道，“另外，去查沈慕寧這半年的行蹤，尤其是她與沈煅的恩怨，越詳細越好?！?/p>

神使躬身退入殿外流轉(zhuǎn)的霞光中，衣袍拂過白玉地面，沒發(fā)出半點聲響。沈斯羽望著窗外流淌的霞光，輕輕嘆了口氣。蕭蕭在沈家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又遇上沈慕寧這樁事，他終究是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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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世家

沈慕寧站在沈峰書房外時，廊下新點的石燈籠正將她的影子投在雕花窗欞上，與屋內(nèi)老人佝僂的剪影重疊又分開。晚風(fēng)卷著桂花香飄過，橘色的光透過木窗，映出老人伏案的身影，鬢角的白發(fā)比記憶里又多了些。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法杖紋路，杖頭鑲嵌的晶石隨著心跳忽明忽暗。

通報的侍衛(wèi)剛退下，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沈峰看著她身上未換的勁裝，渾濁的眼睛里先浮起一層疼惜。

“進來吧，看你這模樣，路上定是吃了不少苦?！?/p>

書房里的檀香混著墨香，和記憶里一模一樣。沈慕寧看著墻上那幅沈家眾人的畫像，父母和弟妹的笑臉還停留在去年，喉嚨突然像被什么堵住。她屈膝行禮，聲音壓得很低：“爺爺，我回來晚了……爹娘和小弟小妹，沒能等到我。”

沈峰握著筆桿的手猛地一頓，墨滴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黑，像化不開的淤青。他定定地看著沈慕寧，嘴唇動了半天，才啞聲問：“他們……怎么會……”

“半年前我在外歷練，收到傳信時已經(jīng)晚了?！鄙蚰綄幋瓜卵郏讣馄M掌心，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我順著線索找了很久，遇到過不少追殺我的人，從他們嘴里零碎聽了些，才拼湊出大概。是誰做的，還有幫著他們的人，我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p>

沈峰背過身去，目光落在自己大兒子一家的畫像上，肩膀繃得像塊要裂開的石頭。過了許久，他才從懷中取出一塊赤金令牌，指尖在朱雀浮雕上摩挲出細碎的聲響，轉(zhuǎn)身塞進沈慕寧手里："好孩子，委屈你了。"

"報仇的事，急不得。"沈峰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粗糲的石頭，"要是需要什么助力，盡管跟爺爺說。"

沈慕寧握著那塊溫?zé)岬牧钆疲〉竦挠鸪犴训谜菩纳?，卻讓她漂泊半年的心終于落回實處。她屈膝深深一拜："謝謝爺爺。但這仇，我想自己去報。"

*

回房的青石小徑上，月光把影子拉得很長。檐角銅鈴被夜風(fēng)撥弄，叮咚聲碎在空蕩的庭院里。

沈慕寧合上房門，剛解下衣袍，識海里就炸開鎏鶴的咆哮：“憑什么只亮她沉央的契約？我的印記就見不得人？！”

“你想讓整個朱雀世家把我當(dāng)魔族奸細燒了？”沈慕寧揉了揉額角，早知道這祖宗會鬧，剛才就該提前堵住她的嘴。

“燒了又怎樣？”鎏鶴的聲音帶著被怠慢的委屈，“萬年前我殺神族時，他們連抬頭看我的勇氣都沒有！你要是肯給我找具身體，現(xiàn)在別說朱雀世家，就是碎星宮那群雜碎，我一根手指就能……”

“沈煅還沒解決，碎星宮的阮英哲也還盯著我?！鄙蚰綄幋驍嗨?，同時調(diào)動起腕間的冰藍契約紋——沉央的力量像股寒流，瞬間讓識海里的躁動安靜了大半，“你別忘了，沉央說過，我要是敢?guī)湍阏疑眢w，她會先把我撕成碎片。”

鎏鶴的聲音戛然而止。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傳來一句：“知道了……小氣鬼?！?/p>

沈慕寧松開手，看著腕間漸漸隱去的冰藍紋路，輕輕吁了口氣。她走到窗邊，看著庭院里被月光照亮的石板路和簌簌落下的碎葉。

明天該去庫房看看了——對付沈煅和碎星宮，光靠神獸契約可不夠，她得自己備足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