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玄的遺體被暫時安置在船艙底部的冰棺里——那是云松提前備好的,本為應對東海的極寒,此刻卻成了暫存故人的容器。冰棺上蓋著青崖山的舊布,布角繡著的葉子紋在船燈的光下微微起伏,像清玄還在輕輕呼吸。
念塵坐在冰棺旁,竹劍橫放在膝上,劍穗的影草纖維纏著他的指尖。三天來,他幾乎沒合眼,霧氣散后,海面上漂浮著幽冥閣的船骸,是他和云松聯(lián)手清理的,但那些殘部死前發(fā)出的狂笑總在耳邊回響:“清玄死了!守淵人斷了傳承!歸墟是我們的了!”
“念塵師弟,” 云松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塊沾著沙粒的木牌,是從一具幽冥閣殘部的尸身上找到的,“這牌子背面有字,像沙老的筆跡?!?/p>
木牌背面刻著三行沙語:“真玉在沙魂腹,毒引乃假淵母所化,清玄知其險,故以身試毒,留一線生機?!?/p>
念塵的指尖猛地收緊,影草劍穗勒進掌心。以身試毒?他想起清玄咳血時的眼神,那不是意外,是早就知道歸墟引有詐?可他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要獨自承受這致命的毒?
“沙老還說,” 云松的聲音帶著艱澀,“清玄先生出發(fā)前,曾托西域商隊帶信給他,說‘若我遭不測,讓念塵去沙淵找沙魂,它會吐出真玉,也會告訴他……為何守淵人需有舍生之心’?!?/p>
舍生之心……念塵的目光落在冰棺上的舊布,布下隱約能看到清玄的手——那只曾替他系劍穗、遞藥瓶、畫陣紋的手,此刻安靜地交疊在胸前,掌心似乎還握著什么。他輕輕掀開布,見清玄的掌心躺著半塊玉佩,是當年青崖山石碑下找到的那半塊,與他腰間的玉佩本是一對,此刻上面用靈力刻著行極小的字:“守淵非獨守,是讓后來者有路可走。”
原來如此。
清玄早就識破了幽冥閣的計——他們仿造歸墟引,用假淵母的戾氣制毒,目的不僅是殺他,更是想借他的死讓念塵方寸大亂,自亂陣腳。而清玄以身試毒,一是為了確認毒的特性,留下破解之法;二是為了讓念塵徹底擺脫依賴,獨自扛起守淵人的責任。
“我們回沙淵?!?念塵突然站起身,竹劍的共生紋在此時爆發(fā)出金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師父留的一線生機,我不能讓它斷了?!?/p>
返航的船行得格外快,念塵整日坐在甲板上,將清玄的半塊玉佩與自己的合在一起。完整的玉佩上,葉子紋與星軌紋交織,浮現(xiàn)出沙淵的全貌——沙魂的位置標著個“生”字,像顆跳動的心臟。
抵達沙淵時,正值沙魂蘇醒的時刻。那片會哭的沙丘在烈日下張開道巨口,里面泛著銀白的光,沙老的身影站在沙丘邊緣,對著他們深深鞠躬:“清玄先生算得沒錯,您來了。”
沙魂的巨口里,果然浮著塊溫潤的玉牌,正是真的歸墟引,玉牌上的海浪紋里嵌著清玄的靈力印記,像他親手刻下的守護符。而在玉牌旁,躺著片干枯的駝鈴草,草葉上的紋路拼出清玄的字跡:“念塵,歸墟入口需以你我靈力共鳴開啟,我的靈力藏在真玉里,你的共生紋是鑰匙。別怕,我從未離開?!?/p>
念塵的指尖觸到真玉的瞬間,玉牌突然發(fā)燙,清玄的靈力順著手臂涌入,與他的共生紋徹底融合。竹劍的劍穗無風自動,影草纖維里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畫面:清玄在青崖山藥圃教他認藥草,在黑風谷替他擋下蝕靈絲,在極北冰原將最后一塊暖玉塞給他……原來那些細微的瞬間里,清玄早已將自己的靈力一點點渡給了他,像在提前編織一張傳承的網(wǎng)。
“沙魂說,” 念安抱著溯影花種子,木盒里的種子開出朵小花,花瓣上映出清玄的虛影,正對著念塵微笑,“清玄先生的魂沒散,藏在真玉里,等歸墟開啟時,就能與靈戾一同歸于平衡,不再受戾氣侵擾。”
念塵握緊真玉,望著沙魂巨口深處的光。他終于明白清玄說的“見證”是什么——不是見證靈戾的平衡,是見證傳承的延續(xù);不是獨自守著秘密,是讓后來者帶著信任與勇氣前行。
三日后,月圓之夜,沙淵的沙流開始旋轉,形成通往歸墟的通道。念塵站在通道入口,竹劍的劍穗在風中劃出金色的弧,清玄的靈力與他的共生紋在劍身上交織,像兩道并肩的光。
“師父,我們走了?!?他輕聲說,聲音里沒有了悲痛,只有釋然。
通道深處傳來溫和的回響,像清玄在說“好”。
念安抱著木盒跟上,溯影花的花瓣落在通道壁上,印出無數(shù)守淵人的身影:玄清、玄袍人、清漪、清玄……他們的笑容在光中重疊,最終化作一道暖流,匯入念塵的劍穗。
云松站在通道外,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光里,轉身將冰棺沉入沙淵——那里是清玄選擇的歸宿,與沙魂為伴,與平衡共生。
海風吹過沙淵,駝鈴草發(fā)出清脆的響,像在傳唱新的故事:守淵人的傳承從不是單槍匹馬的赴死,是前赴后繼的托舉,是我為你試毒,你替我前行,是劍穗上的影草記得所有未說出口的話,在歸墟的光里,終會開出圓滿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