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殊途”三個字，像一道劈開三界晨昏的閃電，既帶著淬火重生的灼痛，又藏著踏碎規(guī)則的鋒芒。

“凌”字是她掌心未涼的血。當年在誅仙臺上，師妹的劍穿透她仙骨時，這個字便隨著她的魂魄墜入了昆侖墟的尸海。那時她還叫“凌清和”，是昆侖墟最受矚目的親傳弟子，劍穗上系著師尊賜的清心玉，衣襟上沾著初升的朝霞，連揮劍的弧度都帶著仙門標榜的“仁厚”?？僧敗扒搴汀倍直还茄?、在業(yè)火中燒成灰燼，從尸山骨海里爬出來的，只剩一個“凌”——是凌駕于絕境之上的掙扎，是踏過枯骨時膝蓋不彎的硬氣，是指尖捏碎符咒時毫不遲疑的決絕。她后來總在月圓夜摩挲心口的疤痕，那里曾嵌著師妹送的護身玉佩，如今只剩一道翻卷的皮肉，像在時刻提醒：“凌”不是天生的狠厲，是被背叛的鈍痛磨出來的棱角。

“殊途”是她身后蔓延的影子。仙門盛典的鐘聲響徹九霄時，她正跪在骨堆里舔舐傷口，那時才懂：所謂正道，從來只容得下“聽話”的勝者。師尊為了奪權，默許師妹構陷她；曾并肩作戰(zhàn)的同門，在她落難時轉頭唾罵她“妖女”；連她拼死守護的凡人，都在茶館里說著“凌清和叛逃被誅”的戲文。于是“清和”死了，“殊途”活了——她不再練那套“匡扶正義”的仙法，轉而鉆研被禁的上古術典，在戾氣里淬煉出一身與仙門格格不入的修為；她不再渴求同門的認可，反倒與魔道棄徒稱兄道弟，在三界夾縫里走出一條沒人敢走的路。有人罵她離經叛道，說她腳下的骨階是用無辜者的性命鋪就，她卻只是撫過腰間那柄重鑄的斷劍，劍穗上系著的，是當年被師妹滅口的小師弟唯一的遺物。這條路是難走，可比起在虛偽的正道里做個犧牲品，她寧愿在“殊途”上，為那些和她一樣枉死的魂靈討回公道。

后來三界傳聞，昆侖墟的骨堆上長出了一座孤峰，峰頂上立著個紅衣女子，眉心一點朱砂如血，抬手能召業(yè)火，覆手能滅仙光。有人說她是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專與仙門作對；也有人說她是救世的隱者，在暗中護著那些被正道拋棄的弱者。她聽了只是輕笑，指尖捻起一片從骨峰上飄落的枯葉——那葉子竟在她掌心抽出新芽，帶著劫后余生的韌勁。

“凌殊途”三個字，漸漸成了三界的一道劫，也是一道光。當新帝率仙兵圍剿骨峰時，她立于萬骨之巔，身后是無數(shù)被仙門迫害的冤魂所化的戰(zhàn)魂，身前是浩浩蕩蕩的天兵天將。她沒說什么豪言壯語，只是拔出了劍——不是為了顛覆誰，也不是為了證明什么，只是因為這條路是她選的，哪怕踏過再多枯骨，也要走到盡頭。劍光起時，業(yè)火與仙光碰撞，映得她眼底沒有恨，只有一片清明：原來所謂涅槃，從來不是浴火重生后變成另一個人，而是終于敢承認，自己本就該走一條不同的路。

骨峰在她腳下震顫，仿佛在為這個名字共鳴。從此三界再無人提“凌清和”，只記得那個從尸山骨海里站起來的女子，用一生證明：殊途，未必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