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聽雨軒時,沈知微正對著銅鏡,將一枚素銀簪子緩緩插入發(fā)髻。鏡中的人,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倒映著窗外玉芙宮方向隱約傳來的喧囂。
春枝激動得渾身發(fā)抖,語無倫次:“娘娘!成了!柳……柳庶人被打入冷宮了!柳家……柳家也完了!陛下震怒!是藏秋閣!是那枚扳指!娘娘,我們……”
“噤聲!”沈知微猛地回頭,眼神銳利如刀,瞬間割斷了春枝后面的話。那目光冰冷刺骨,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警告,讓春枝瞬間如墜冰窟,所有的激動和狂喜都被凍僵在臉上。
沈知微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暮色四合,天邊最后一抹殘陽如血,映照著遠處冷宮方向升起的、象征著徹底敗亡的凄惶煙塵。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大仇得報的喜悅,只有一片沉靜如水的冰寒,和眼底深處那瘋狂燃燒、卻冰冷刺骨的火焰。
成了嗎?
不。
這只是開始。
扳指是她埋的。地點是她通過“無意”泄露給皇帝親信宮女的。柳貴妃宮里的小太監(jiān)確實去過藏秋閣附近,但只是去丟棄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雜物。是她,精心選擇了那個地點和時間,制造了“鬼祟埋物”的假象。是她,將一枚精心仿造的柳家徽記扳指(材料取自柳貴妃賞賜的玉佩邊緣),深埋地下。是她,將這把淬毒的刀,遞到了怒火中燒、急于尋找真兇發(fā)泄的皇帝手中!
柳貴妃倒了,柳家完了。父親血書上“貴妃害我”的血仇,終于用仇人的鮮血和整個家族的傾覆,祭奠了第一步!
然而,真兇……真的是柳貴妃嗎?
沈知微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心口那枚溫潤的暖陽玉。皇帝雷霆萬鈞的處置背后,是藏秋閣那枚扳指提供的“鐵證”??赡敲栋庵浮娴氖橇覀鬟f指令的信物嗎?還是……僅僅是她沈知微精心布置、引君入甕的誘餌?
淑妃流產(chǎn)案的真兇,那個心思縝密、手段歹毒、連彩云都能干凈利落滅口的幕后黑手,真的就是柳貴妃?柳貴妃被禁足,爪牙受限,她如何能如此精準地操控彩云?如何能確保夾竹桃花粉的劑量恰到好處?如何能算準淑妃當日的情緒?柳貴妃恨淑妃不假,但以她的驕傲和直接,會用如此曲折、嫁禍于人的陰險手段嗎?
一個更冰冷、更黑暗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上沈知微的心頭——真兇,或許另有其人!柳貴妃,不過是她沈知微為了復(fù)仇,精心挑選的、用來吸引皇帝怒火的替罪羊!而那個真正的、隱藏在淑妃流產(chǎn)案最深處的影子,依舊在暗處,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甚至……可能正欣賞著柳貴妃的覆滅和她沈知微的“成功”!
寒意,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她利用皇帝,皇帝又何嘗不是在利用她遞上的刀?這深宮之中,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她以為自己執(zhí)棋,卻不知自己或許也早已是別人棋盤上,一枚更重要的棋子。
窗外,夜色徹底吞噬了最后一縷天光。聽 雨軒內(nèi),燭火燃起,昏黃的光暈在沈知微沉靜的側(cè)臉上跳躍,勾勒出堅毅而冰冷的輪廓。她攤開手掌,掌心躺著那枚素銀簪子,簪頭尖銳,閃爍著幽冷的光。
復(fù)仇的火焰已經(jīng)點燃,燒毀了第一個仇敵。但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荊棘和更深的黑暗。那個真正的、扳指徽記背后最大的黑手,那個可能與皇帝共享徽記秘密、主導(dǎo)了沈家血案的人……還隱藏在迷霧之后。
而皇帝……蕭徹。
沈知微的目光投向紫宸殿的方向,眼神復(fù)雜難辨。
他對柳家的雷霆手段,是信了她遞上的“證據(jù)”,還是……順水推舟,借機鏟除尾大不掉的柳家勢力?他對自己,那日益明顯的復(fù)雜情愫,是真心,還是另一種更深、更危險的掌控?
她握緊了手中的簪子,尖銳的刺痛感傳來。
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刀山,她都已無路可退。
這盤以血為引、以命為注的棋局,才剛剛進入最兇險的中盤。她沈知微,要做那活到最后、親手將仇敵拖入地獄的執(zhí)棋者!哪怕……代價是焚盡自身,與虎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