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家的書房彌漫著一種近乎刻板的秩序感。巨大的深色書桌光潔如鏡,不見一絲雜物。書架上的書脊嚴格按著高低和顏色排列,整齊得像接受檢閱的士兵??諝饫锲≈f書特有的墨香和淡淡的木質(zhì)家具氣味,沉靜,冰冷。
林小滿坐在書桌對面,渾身不自在,像誤入禁地的闖入者。右手裹著的繃帶笨拙地擱在桌沿,像個巨大的白色嘲諷。她盯著攤開的數(shù)學(xué)練習冊,那些公式和符號如同天書,在她眼前扭曲、跳躍。沈清和坐在對面,脊背挺直如松,手里握著一支銀色的鋼筆,正一絲不茍地批改著她上次留下的錯題。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輕響,規(guī)律得令人窒息。
“這里,”沈清和終于開口,聲音沒什么起伏,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他用筆尖點了點練習冊上的一道題,“輔助線添錯了。應(yīng)該連接BD,而不是AC。思路錯了,后面全錯?!彼痤^,目光透過鏡片落在林小滿臉上,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早已看穿她神游天外的心不在焉?!爸刈觥!?/p>
林小滿被他看得心頭火起,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朽木。她煩躁地用左手抓起橡皮,用力擦掉原有的筆跡,動作粗魯,橡皮屑紛紛揚揚落在潔白的桌面上。她賭氣地拿起筆,胡亂地在圖上畫著,線條歪歪扭扭。
“不對?!鄙蚯搴偷穆曇粼俅雾懫穑琅f毫無波瀾,“輔助線的作用是構(gòu)造全等或相似三角形,尋找等量關(guān)系。你畫這條線的目的是什么?依據(jù)哪個定理?”他微微傾身,手指在練習冊上那道復(fù)雜的幾何圖上輕輕劃過,指尖點著兩個被忽略的直角標記,聲音平穩(wěn)地分析著,“條件在這里,角C和角D都是直角,且已知AD=BC。所以,正確的輔助線應(yīng)該是連接AB和CD的中點,構(gòu)造中位線,利用直角三角形的性質(zhì)導(dǎo)出……”
他的邏輯清晰嚴密,步驟嚴謹?shù)脽o懈可擊??赡沁^于平靜、過于理所當然的語氣,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林小滿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猛地抬起頭,眼神像被激怒的小獸:“沈清和!你有完沒完?我知道我笨!行了吧?用得著你一遍遍提醒嗎?”她受傷的手不小心重重磕在桌角,一陣鉆心的疼痛傳來,讓她倒吸一口涼氣,眼眶瞬間就紅了,一半是疼,一半是洶涌而上的委屈和無處發(fā)泄的怒火,“我手疼得要死!我腦子就是轉(zhuǎn)不動!你滿意了?!”
沈清和的動作頓住了。他看著她瞬間泛紅的眼眶和那只因疼痛而微微顫抖的、包裹著厚厚紗布的手,鏡片后的眸光似乎極輕微地閃爍了一下,如同冰面裂開一道微不可察的細紋。他沉默了大約兩三秒,那短暫的時間里,書房里只剩下林小滿壓抑的抽氣聲。
“手,伸過來?!彼鋈婚_口,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卻似乎比剛才低沉了一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同時,他拉開了書桌的一個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