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變相軟禁的日子,比尚清華想象中要……舒適得多。
除了不能離開冰獄宮,他的行動并未受到太多限制。每日都有沉默的魔族侍女送來精致的餐點——無一例外都是合他口味的人族菜肴,甚至偶爾還有新出爐的話本和解悶的小玩意兒。房間里的書架上也不知何時添了不少人族的傳奇小說和志怪雜談。
漠北君再未現(xiàn)身,但那種無處不在的、冰冷的注視感卻并未消失。尚清華知道,那位魔王肯定通過某種方式在監(jiān)視著自己。
他倒也安分,每日不是吃吃睡睡,就是看看話本,偶爾對著窗外的冰川極光發(fā)呆,一副既來之則安之、沒心沒肺的模樣。
只有在他確定四周絕對無人監(jiān)視的深夜,才會悄悄拿出藏好的紙筆——那是他從藏書室“順”出來的,用一種特殊的冰蝶翅膀研磨制成,寫在上面字跡片刻后便會消失——憑借記憶默寫那日看到的關(guān)于“冰焰之癥”的只言片語,并試圖推演緩解之法。
“月盈之力鼎盛……經(jīng)脈如焚……冰心訣亦難鎮(zhèn)壓……”他咬著筆桿(然后被冰得一個激靈),眉頭緊鎖,“這癥狀聽起來像是極寒體質(zhì)下誕生的至陽火毒,陰陽相沖,難怪連漠北君都扛不住……寒髓草性極陰,確實能暫時中和火毒,但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他寫寫畫畫,完全沉浸其中,沒注意到窗外極光閃爍間,一道無形的波紋悄然散去。
與此同時,冰獄宮主殿內(nèi)。
漠北君端坐在玄冰王座之上,眼前懸浮著一面冰鏡,鏡中清晰地映出尚清華趴在桌上,一邊嘀咕一邊寫寫畫畫的專注側(cè)臉。他面前那些字跡正在緩緩消失。
“君上,”下方,一位面容枯槁、眼神銳利如鷹的魔族老者躬身道,正是長老鐵弦,“此人族狡詐異常,表面安分,暗中卻在研究您的隱疾!其心可誅!請允許屬下即刻將他拿下,嚴加拷問!”
漠北君的目光并未從冰鏡上移開,銀白色的眼眸深邃如寒淵。鏡中的尚清華似乎遇到了難題,正抓耳撓腮,不小心把蘸了“墨”的筆往嘴里送,下一秒被冰得齜牙咧嘴,表情扭曲得可笑。
漠北君的指尖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不必?!彼穆曇粢琅f冰冷,“本座自有分寸。”
“君上!”鐵弦長老上前一步,語氣急切,“此人來歷不明,又是蒼穹山派弟子,岳清源的師弟!他此刻研究您的病癥,誰知安的是什么心?說不定就是岳清源派來的細作!人族最是奸猾,您萬不可……”
“鐵弦長老?!蹦本驍嗨?,殿內(nèi)溫度驟降,“你在教本座做事?”
鐵弦長老渾身一凜,立刻低下頭:“屬下不敢!”
“退下?!?/p>
“……是?!辫F弦不甘地瞥了一眼冰鏡中的尚清華,躬身退出了大殿。
殿內(nèi)重歸寂靜。漠北君一揮手,冰鏡消散。他緩緩靠在王座上,閉上眼,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那個咋咋呼呼、看起來毫無威脅的人族,比他想象的要敏銳得多。也……有趣得多。
他早就知道尚清華就是“向天打飛機”。那些天馬行空的小說,那些對魔族細致入微、甚至帶著某種奇異理解的描寫……他每一期都看過。最初是出于警惕,想知道這個人族到底知道多少魔族之事,后來卻漸漸成了習(xí)慣。
他甚至能從那夸張搞笑的文字背后,感受到一種笨拙的、試圖理解另一個種族文化的努力。
所以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尚清華竟然在偷偷研究如何緩解他的痛苦時,一種極其陌生的情緒,如同初春冰層下悄然涌動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了他一下。
但他很快壓下了那絲異樣。
他是北境君王,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與憐憫,尤其是來自一個人族。
……
另一邊的尚清華對此一無所知。他剛剛靈光一閃!
“對了!古籍里好像提到過一種輔助陣法,可以引導(dǎo)月華精粹,配合寒髓草藥力,或許能更好地疏導(dǎo)那股火毒!”他興奮地一拍桌子,隨即又垮下臉,“可是……寒髓草在極北寒淵,還有可怕的冰猊獸守著……我就算知道辦法也沒用啊……”
他唉聲嘆氣地倒在床上,滾了兩圈,用被子蒙住頭。
“算了算了,不想了!漠北君那么厲害,肯定自己有辦法!我瞎操什么心?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睡覺睡覺!”
話雖如此,那雙總是亮晶晶的、寫著“八卦”和“求生欲”的眼睛里,卻第一次染上了些許真實的憂慮。
隔日,尚清華被允許在兩名魔族侍衛(wèi)的“陪同”下,在冰獄宮的花園里散步——說是花園,其實種的都是些耐寒的奇異植物,晶瑩剔透,在冰雪中散發(fā)著朦朧的光暈。
他正無聊地踢著地上的雪塊,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壓抑的爭吵聲。
他好奇地湊近些,躲在一叢冰晶灌木后偷看。
是鐵弦長老和另一位魔族將領(lǐng)。
“……不過是個卑賤的人族,君上竟如此優(yōu)待!甚至允許他查閱內(nèi)殿藏書!”鐵弦的聲音充滿憤懣,“我等追隨君上百年,難道還比不上一個狡詐的人族小子?”
“長老慎言!”那位將領(lǐng)似乎更為謹慎,“君上行事,自有深意。那人族或許另有用處?!?/p>
“用處?我看是禍害!”鐵弦冷笑,“遲早有一天,我會抓住他的把柄,讓君上看清他的真面目!”
尚清華聽得心里拔涼拔涼的。果然,魔族里想弄死他的大有人在!
他貓著腰,想悄悄溜走,卻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枯枝。
“咔嚓!”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花園里格外刺耳。
“誰在那里?!”鐵弦銳利的目光瞬間掃了過來。
尚清華嚇得魂飛魄散,僵在原地。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尚清華。”
漠北君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回廊下,正負手看著他,眼神淡漠。
“過來。”
尚清華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恨不得立刻抱住漠北君的大腿喊爸爸救命。
漠北君的目光掠過他,看向聞聲趕來、臉色難看的鐵弦二人。
“很閑?”他淡淡地問。
鐵弦長老連忙躬身:“君上,我們……”
“既然很閑,”漠北君打斷他,“就去巡視邊境吧,三個月后再回來?!?/p>
鐵弦長老的臉瞬間白了。邊境苦寒,且時有兇獸出沒,這無異于發(fā)配。他張了張嘴,但在觸及漠北君毫無溫度的眼神后,終究沒敢再辯駁,咬牙道:“……屬下遵命。”
說完,他狠狠瞪了尚清華一眼,才不甘地離去。
尚清華縮在漠北君身后,嚇得大氣不敢出。
漠北君轉(zhuǎn)身,垂眸看著他:“聽到了?”
尚清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我什么都沒聽到!我耳朵不好!”
漠北君似乎幾不可查地哼了一聲,沒再追究,只道:“跟本座來。”
尚清華乖乖跟上,心里七上八下。這是要帶他去哪兒?算賬嗎?
漠北君將他帶到了昨日那個藏書室。不同的是,今日藏書室中央的玉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十幾卷古老的卷軸。
“這些,”漠北君指了指那些卷軸,“是關(guān)于魔族符文基礎(chǔ)的典籍。三日之內(nèi),整理出概要?!?/p>
“???”尚清華愣住了。不是要找他算賬,而是……給他派活兒?還是他最喜歡的文書工作?
“有疑問?”漠北君挑眉。
“沒有沒有!保證完成任務(wù)!”尚清華立刻表忠心,眼睛忍不住往那些一看就年代久遠、價值連城的卷軸上瞟,職業(yè)習(xí)慣(或者說作者本能)瞬間壓倒了對魔王的恐懼。
看著他瞬間亮起來的眼神,以及那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漠北君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好好整理?!彼粝逻@句話,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尚清華撲到桌前,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那些古老的卷軸,興奮得臉頰發(fā)紅。
“《基礎(chǔ)魔紋構(gòu)解》、《古符文史溯源》、《能量流轉(zhuǎn)與符文共振》……天吶!這些都是外面找不到的寶貝??!”他瞬間把剛才的驚嚇和擔(dān)憂拋到了九霄云外,全身心投入到了知識的海洋里。
他并不知道,在藏書室門外,漠北君并未立刻離開。
魔王靜靜站立了片刻,聽著里面?zhèn)鱽砩星迦A興奮的嘀咕聲和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那雙冰封般的眼眸里,寒意似乎融化了一瞬。
或許,鐵弦有句話沒說錯。
這個人族,確實有點用處。
至少,比那些只會喊打喊殺的蠢貨們,順眼那么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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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桐對不起寶貝們,我昨天忘記更文了
泡桐嗚嗚嗚嗚嗚,我的連更沒有了
泡桐下午還有一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