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汽在晨光中凝結(jié)成霜,黎昕站在洛辰閣最高的觀星臺上,望著黑風(fēng)嶺方向的天空。那里烏云低垂,像一塊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沉地壓在連綿的山巔上。
“閣主,青焰幫的先鋒已經(jīng)過了落馬坡?!?黎川捧著一張羊皮地圖,指腹點在標(biāo)注著紅叉的位置,“按行程,午時就能抵達(dá)黑風(fēng)嶺?!?/p>
黎昕接過地圖,指尖劃過代表鎖魂陣的九宮格標(biāo)記。這陣法是國師根據(jù)洛辰閣劍法的破綻所創(chuàng),專克他們引以為傲的 “流星趕月” 式。林梓陽的提醒并非空穴來風(fēng),可她偏要闖一闖這龍?zhí)痘⒀ā?/p>
“傳令下去,” 她將地圖折成方形,塞進(jìn)袖中,“主力按兵不動,我?guī)в靶l(wèi)營先行。”
黎川猛地抬頭,玄甲的甲片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閣主!您要親自去?”
“只有親自看過陣法,才能找到破解之法?!?黎昕扣緊腰間的軟劍,玄鐵面具在晨光中泛著冷光,“你留在這里,看好春桃。她肩上的箭傷里,藏著比鎖魂陣更重要的東西。”
春桃昨夜高燒時,斷斷續(xù)續(xù)喊過 “金鱗衛(wèi)的腰牌”。黎昕用銀針探過她的傷口,果然從血肉里挑出半片刻著 “鱗” 字的甲片,與林梓陽找到的那半塊正好能拼在一起。
黑風(fēng)迷霧
黑風(fēng)嶺的風(fēng)裹著沙礫,打在臉上生疼。黎昕藏身于峭壁的石窟中,看著青焰幫的人在谷底布陣。三十六個黑衣人按九宮方位站立,手中長刀在陽光下反射出詭異的藍(lán)光,刀刃上涂著能麻痹內(nèi)力的 “化功散”。
“幫主,午時快到了,洛辰閣的人怕是不敢來了。” 一個獨眼龍模樣的漢子啐了口唾沫,靴底碾過地上的枯草。
青焰幫幫主是個跛腳的老者,臉上布滿蜈蚣狀的疤痕。他拄著鐵拐,重重頓在地上:“急什么?那妖女最是好強,明知是陷阱,也定會來闖?!?/p>
黎昕的指尖在石壁上劃出三道刻痕。這是與影衛(wèi)約定的信號,意為 “午時三刻,東西夾擊”??删驮谶@時,谷底突然起了濃霧,白茫茫一片,連三丈外的人影都看不清。
“是迷魂霧!” 影衛(wèi)在石窟外低呼,“里面摻了曼陀羅花粉!”
濃霧中傳來兵器碰撞的脆響,夾雜著青焰幫眾的慘叫。黎昕心頭一緊,按劍的手驟然收緊 —— 這不是影衛(wèi)的出手方式,他們的劍法更利落,絕不會發(fā)出如此雜亂的聲響。
雙劍破霧
濃霧里突然沖出一道墨色身影,肩上插著三支羽箭,手中長劍卻舞得如狂風(fēng)驟雨。林梓陽的星隕劍劈開迷霧,劍光所及之處,青焰幫眾紛紛倒地。
“你怎么來了?” 黎昕從石窟躍下,軟劍出鞘,纏住兩名偷襲的黑衣人。
林梓陽反手一劍挑飛襲來的長刀,血珠濺在他蒼白的臉上:“來看你怎么破陣?!?他說話時,喉間涌上腥甜,強忍著才沒咳出聲。昨夜為了趕制破解鎖魂陣的圖譜,他幾乎耗光了剛恢復(fù)的內(nèi)力。
兩人背靠背站在霧中,聽著周圍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青焰幫的人正按九宮方位移動,刀風(fēng)攪動霧氣,形成一道道旋轉(zhuǎn)的氣流,將他們困在中央。
“左前方三步,是生門?!?林梓陽的聲音貼著黎昕的耳畔傳來,帶著淡淡的藥味,“他們的陣眼在西北角的旗桿下?!?/p>
黎昕的軟劍突然變向,如靈蛇般鉆入一名黑衣人的刀縫,劍尖輕點他的麻筋。那人慘叫一聲,長刀脫手飛出,正好撞在西側(cè)的石柱上,發(fā)出 “當(dāng)” 的巨響。
“聲東擊西?” 林梓陽低笑一聲,星隕劍突然轉(zhuǎn)向東側(cè),格開三柄同時劈來的長刀,“這招還是老樣子?!?/p>
九年前他們在少年英雄會上,就是用這招破了青城派的 “七星陣”。那時黎昕的軟劍還沒現(xiàn)在這般凌厲,林梓陽也不會在劍招里藏著三分保命的留手。
陣眼之謎
濃霧漸漸被血腥味驅(qū)散,露出插在西北角的黑色旗桿。旗桿頂端掛著面骷髏旗,旗下跪著個被鐵鏈鎖住的少年,眉眼間竟有幾分像年輕時的陳信。
“妖女,沒想到吧?” 跛腳幫主拄著鐵拐走近,臉上的疤痕因得意而扭曲,“這陣眼,是用先帝的血脈做的祭品。你們洛辰閣的劍法再厲害,敢傷皇室宗親嗎?”
黎昕的軟劍驟然停在半空。那少年的脖頸上,掛著塊刻著 “辰” 字的玉佩,與陳信腰間的那塊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林梓陽的星隕劍突然脫手飛出,不是刺向幫主,而是直取旗桿!長劍穿透骷髏旗,將整根旗桿劈成兩半。少年身上的鐵鏈應(yīng)聲而斷,他抬起頭,露出一張與春桃極為相似的臉。
“是替身!” 黎昕反應(yīng)極快,軟劍卷住少年的腰,將他拉到身后,“這是易容術(shù)!”
少年臉上的人皮面具被風(fēng)吹起一角,露出青焰幫特有的火焰紋身。跛腳幫主見狀,鐵拐猛地頓地:“動手!”
三十六個黑衣人同時拔刀,刀光在陽光下連成一片,形成一個巨大的囚籠。這才是鎖魂陣的真正殺招 —— 以人為籠,以刀為壁,讓被困者插翅難飛。
舊傷新痕
林梓陽赤手空拳與黑衣人纏斗,左肩上的箭傷被拉扯得鮮血淋漓。他避開迎面劈來的長刀,反手扣住對方的手腕,借力將人甩向西側(cè)的刀陣。
“小心身后!” 黎昕的軟劍如銀蛇出洞,纏住刺向林梓陽后心的刀刃。可就在她分神的瞬間,一支淬毒的短箭從斜刺里射來,穿透了她的右臂。
“昕兒!” 林梓陽目眥欲裂,竟硬生生用手臂擋開另一支箭。箭頭沒入血肉三寸,帶出的血珠滴在地上,與九年前落鳳坡的血跡重疊。
黎昕咬著牙拔出右臂的短箭,黑血噴涌而出。她瞥見林梓陽手臂上的箭傷,突然想起洞中藥引的甜香 —— 原來他早就中了蛇毒,卻一直瞞著不說。
“你這個傻子!” 她的聲音透過面具傳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七心草的解藥,你根本沒吃!”林梓陽反手一掌拍在一名黑衣人的胸口,借力退回她身邊:“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撕下衣襟,用力纏住她的傷口,“記住,鎖魂陣的破綻在東南角的第三個人,他是...”
話未說完,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黑血從嘴角溢出。蛇毒與箭傷的毒性交織,已侵入心脈。
流星趕月
黎昕突然騰空而起,軟劍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正是洛辰閣的絕學(xué) “流星趕月”??伤膭獠⑽创滔驍橙?,而是指向天空 —— 那里有影衛(wèi)營放出的信號鴿。
“是‘破軍式’!” 林梓陽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他強忍劇痛,雙掌按在地上,內(nèi)力順著經(jīng)脈逆行,竟硬生生逼出了體內(nèi)的部分蛇毒。
兩股內(nèi)力在半空交匯,形成一道無形的氣墻。青焰幫眾的刀砍在氣墻上,紛紛斷裂。東南角的那名黑衣人反應(yīng)稍慢,被氣墻震得后退半步,露出了腰間的令牌 —— 上面刻著國師府的云紋。
“找到了!” 黎昕的軟劍如閃電般刺出,穿透那名黑衣人的咽喉。令牌從他手中滑落,在地上滾動時,露出了背面的 “辰” 字。
鎖魂陣因陣眼被破而大亂。黎昕拉起林梓陽,軟劍纏住峭壁上的古藤,借力躍上崖頂。影衛(wèi)營的人馬恰好趕到,與潰散的青焰幫眾廝殺在一起。
“為什么要救我?” 林梓陽靠在崖邊的巨石上,氣息奄奄。他看著黎昕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掌心,將鮮血滴入他的口中 —— 這是洛辰閣秘傳的 “換血解毒術(shù)”。
黎昕的掌心血流不止,聲音卻異常平靜:“你知道的太多,死了可惜?!?/p>
可她垂下的眼簾,卻掩蓋了眸中翻涌的情緒。林梓陽嘗到她鮮血里的甜香,與記憶中杏仁酥的味道如出一轍。原來有些東西,就算隔了九年,也從未改變。
遠(yuǎn)處的黑風(fēng)嶺漸漸被暮色籠罩,廝殺聲也漸漸平息。黎昕扶著林梓陽站起來,看著他手臂上那道與自己左肩相似的箭傷,突然低聲道:“下次別再硬撐了?!?/p>
林梓陽抬頭時,正看到她面具下微微揚起的唇角,像極了九年前桃花樹下,她遞給自己那盒杏仁酥時的模樣。
或許,有些傷口,真的能在并肩作戰(zhàn)中,慢慢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