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洛伯格的雪總在不經(jīng)意間變得稠密，鵝毛般的雪片被狂風卷著，斜斜地拍打在結(jié)冰的窗欞上，發(fā)出“簌簌”的聲響，像是無數(shù)細碎的牙齒在啃噬玻璃，又像是要把這座城市所有的秘密都咬碎了，埋進三尺冰層之下。

杰帕德與上書言在哨站屋檐下分食過的麥餅余溫，在礦道里分享過的蜂蜜水甜香，那些小心翼翼觸碰過的溫暖，終究沒能抵過權力的寒冬——可可利亞還是知道了她的存在。

最初是鐵衛(wèi)總部的密令變得頻繁而詭異。杰帕德在整理月度防務報告時，指尖劃過一份標注著“絕密”的加密文件，夾層里掉出一張素描畫像。

畫中人眉眼冷淡，正蹲在裂界礦石前，指尖泛著淡藍微光，連她當時微微蹙起的眉頭都被勾勒得清晰。畫像下方用紅墨水標注著：“疑似裂界能量親和體，危險等級：未知，建議收容觀察?！?/p>

他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巨石砸中，指尖捏著畫像的邊角，幾乎要將脆弱的紙頁攥碎。

他不動聲色地將報告鎖進抽屜深處，那把黃銅鎖芯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的輕響，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卻像驚雷。

可深夜時分，通訊器里突然響起的緊急傳喚聲，還是打破了所有僥幸。

大守護者的辦公室永遠彌漫著雪松與陳年墨水的冷香，壁爐里的火焰明明滅滅，將墻上貝洛伯格的地圖映照得忽明忽暗，卻暖不透房間里那層深入骨髓的死寂。

可可利亞坐在高背椅上，指尖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光滑的胡桃木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聲響，像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審判倒計時。她的聲音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起伏：“杰帕德，你最近與一個叫上書言的外鄉(xiāng)人走得很近？”

杰帕德挺直脊背，銀鬃鐵衛(wèi)的徽章在火光下泛著冷光，甲胄的金屬接縫處因為緊繃而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她曾協(xié)助鐵衛(wèi)處理裂界騷亂，屬下只是例行關注其動向?！?/p>

“例行關注？”可可利亞抬眼，冰藍色的瞳孔里沒有半分溫度，像兩潭終年不化的深湖，“她能徒手凍結(jié)活性裂界礦石，能硬抗冰蝕之骸的能量沖擊，這種力量若被裂界勢力利用，后果不堪設想?！?/p>

她將一份裝訂整齊的文件推過桌面，紙張在寂靜中劃過輕微的聲響，像刀片割過皮膚。

上面是上書言在邊緣區(qū)活動的詳細記錄，連她某次幫老婦人處理凍傷時，指尖藍光持續(xù)了七分十二秒、凍傷處結(jié)痂的紋路呈六角形都寫得清清楚楚，“我已下令，將她帶回總部接受‘凈化程序’——這是為了貝洛伯格的安危?！?/p>

“凈化程序”四個字像淬了裂界毒素的冰錐，狠狠刺進杰帕德的心臟。

他見過那些被貼上“裂界隱患”標簽的人，所謂的凈化，不過是將人剝?nèi)ヒ挛?，扔進地下三層的特制囚牢，用浸過抑制劑的鎖鏈鎖住四肢，再用針管將特制藥物一點點注入血管。

那些藥物會剝離他們與能量的連接，過程中承受的痛苦堪比凌遲，最終變成眼神空洞、連自己名字都記不起的空殼，比死更痛苦。

“大守護者，她是在保護民眾！”杰帕德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嵌進掌心，“從邊緣區(qū)的記錄來看，她的力量從未傷害過任何人，反而多次救助鐵衛(wèi)于危難！”

“忠誠不需要質(zhì)疑命令，杰帕德?！笨煽衫麃喌恼Z氣驟然轉(zhuǎn)冷，壁爐的火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讓她的表情顯得格外陰森，“朗道家世代守護貝洛伯格，你的職責是執(zhí)行命令，不是被私情蒙蔽判斷力。明天日出之前，我要看到她出現(xiàn)在禁閉室?！?/p>

走出總部時，風雪正急。

杰帕德站在大理石臺階上，冰冷的雪片落在他的鎧甲上，瞬間融化成水，順著甲片的縫隙滲進里衣，凍得骨頭縫都在發(fā)疼。

他比誰都清楚可可利亞的手段，這個女人為了所謂的“貝洛伯格未來”，連親女兒布洛妮婭都能送去接受殘酷的訓練，更何況一個來歷不明的外鄉(xiāng)人。

一旦正式下令，銀鬃鐵衛(wèi)會像訓練有素的獵犬，帶著能量追蹤儀搜遍貝洛伯格的每一條街巷、每一處地窖、每一間閣樓，上書言那點刻意隱藏的蹤跡，根本無處可藏。

他沒有回營房，而是翻身上馬，朝著上書言常去的舊書店疾馳。

馬蹄踏過積雪覆蓋的街道，濺起一片片雪霧，鎧甲與冷風摩擦，發(fā)出呼嘯般的聲響，像在為一場逃亡奏響序曲。

書店的木門虛掩著，昏黃的燈光從門縫里漏出來，在雪地上投下一小塊溫暖的光斑，像塊融化的黃油。

上書言正坐在窗邊的木椅上，膝頭攤著一本泛黃的星圖志，書頁邊緣已經(jīng)卷起毛邊，夕陽的余暉透過蒙塵的玻璃，在她發(fā)梢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連她低垂的眼睫都染上了暖光，安靜得像幅不該被驚擾的畫。

聽到熟悉的馬蹄聲，她抬起頭，黑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那是只對他展露過的、像冰雪初融般的模樣，轉(zhuǎn)瞬即逝。

“走?！苯芘恋路硐埋R，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聲音急促得帶著喘息，手還按在劍柄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可可利亞要抓你?！?/p>

上書言的臉色瞬間褪去血色，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卻沒有追問緣由，只是迅速合上星圖志，用油紙仔細包好——那是她從故鄉(xiāng)帶來的唯一星圖，邊角已經(jīng)被摩挲得發(fā)亮——抓起椅背上的深灰外套就跟著他沖進了暮色。

他們沒有走燈火通明的大路，那里有巡邏的鐵衛(wèi)和閃爍的路燈，而是鉆進了連接上下區(qū)的廢棄輸水管道。

管道里彌漫著鐵銹與潮濕塵土的氣息，混雜著腐爛植物的腥氣，腳下的積水結(jié)著薄冰，稍不留神就會滑倒。

杰帕德牽著她的手，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她的指尖冰涼，像塊剛從雪地里撿來的冰碴，卻攥得很緊，仿佛他的手掌是風雪中唯一的依靠。

“為什么要幫我？”她在身后輕聲問，聲音被管道的回聲拉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根即將繃斷的弦。

杰帕德回頭，借著從管道裂縫透進的慘淡月光，看清她眼里的疑惑與掙扎。

他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因為你不是威脅，上書言。你是在守護這座城市，就像我們銀鬃鐵衛(wèi)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