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的冷光刺得眼睛生疼,映照著一張因極度憤怒而扭曲漲紅的臉。音箱里毫無感情地吐出冰冷的“Defeat!”,像是一把生銹的鈍刀,反復切割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馬億田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僅剩一絲血皮、卻囂張地踩在他三個忍者尸體上跳舞的對手角色,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鐵銹般的腥甜味。
“操……操操操!”喉嚨里爆發(fā)出困獸般的低吼,他猛地一拳砸在油膩膩的鍵盤上,塑料按鍵飛濺。“開掛!絕對開掛了!老子……”
后面的話被一股驟然涌上、無法抗拒的劇痛硬生生掐斷。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狠命一擰!視野瞬間被翻滾的血色吞沒,耳邊只剩下自己血液逆流般轟隆作響的咆哮。他甚至連哼都沒哼出一聲,整個人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從那張嘎吱作響的電競椅上滑落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桌角,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世界徹底陷入黑暗。
……
刺眼的陽光,毫無遮攔地穿透眼皮,帶來一陣灼痛和眩暈。咸腥、潮濕的海風粗暴地灌入鼻腔,帶著一種陌生的、屬于廣闊海洋的粗糲感。馬億田呻吟一聲,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眼前是炫目的藍——天空是澄澈的藍,大海是深邃的藍,藍得讓他這個剛從網(wǎng)吧昏暗環(huán)境里爬出來的“尸體”一陣陣發(fā)暈。后腦勺傳來一陣陣鈍痛,嘴里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鐵銹味。他下意識地用手撐地想坐起來,手掌按在粗糙滾燙的砂礫上,傳來清晰的刺痛。
這是……哪兒?
記憶像是斷了片的錄像帶,只剩下最后那令人窒息的憋悶和心臟撕裂的劇痛。網(wǎng)吧?游戲?失???他茫然四顧,目光掃過陌生的海岸線、遠處奇異的植被,最后,定格在離自己不遠的前方。
一個……人?
不,那更像是個被包裹在華麗泡泡里的、令人作嘔的肉球。肥胖的身軀裹在綴滿金線、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綢緞里,屁股下坐著的,赫然是一個衣衫襤褸、傷痕累累、正以最卑微姿態(tài)匍匐在地的人!那肉球頭上罩著一個透明的玻璃泡,隔絕了外界,也放大了他臉上那副與生俱來的、令人憎惡的傲慢。
馬億田的腦子還處于宕機狀態(tài),混沌一片。
“嗯?”玻璃泡下那張肥膩的臉轉(zhuǎn)向了他,小眼睛里射出嫌惡的光,像是看到了一坨擋路的垃圾。他抬起短胖的手指,上面套滿了寶石戒指,指向馬億田,尖細刺耳的聲音穿透玻璃泡,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優(yōu)越感:“哪里來的低賤臭蟲?竟敢擋在本圣查爾羅斯圣的御道之上?污濁的空氣都讓你玷污了!還不快像蛆蟲一樣滾開?小心本圣把你抓回去當新的坐騎!”
那趾高氣揚的腔調(diào),那視人如草芥的姿態(tài),尤其是那個匍匐在地、背上鞭痕累累的“坐騎”,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馬億田混亂的神經(jīng)深處。
火影被穿三的極致憋屈,莫名其妙被扔到這鬼地方的巨大恐慌,還有對這種“垃圾”從生理到心理最本能的、排山倒海的厭惡——三股邪火瞬間擰成了一股狂暴的、毀滅一切的颶風,徹底沖垮了他僅存的那點理智!
“爬你媽的??!”
身體比意識快了十萬八千里!積壓的怒火、穿越帶來的莫名力量、還有那點殘存的、屬于現(xiàn)代人的“匹夫一怒”,全都灌注到了他的右臂之上。馬億田甚至沒看清自己是怎么動的,只覺得一股沛然莫御的沖動驅(qū)使著他,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勁弓彈射而起,手臂掄圓了,帶著一股要把空氣都抽爆的破風聲,狠狠地、毫無花哨地扇了過去!
“啪——?。?!”
一聲清脆得近乎炸裂的脆響,在海風里顯得格外突兀、驚悚,甚至帶著點荒誕的喜劇效果。
時間仿佛在這一巴掌之下凝固了一瞬。
那個透明的、象征至高無上特權(quán)的玻璃泡,像個被小孩隨手丟棄的肥皂泡,旋轉(zhuǎn)著、翻滾著,劃出一道可笑的弧線,在刺目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最后“啪嗒”一聲掉在幾米外的砂礫里。而玻璃泡的主人,偉大的查爾羅斯圣大人,則像一個被抽得陀螺失控的劣質(zhì)陀螺,肥胖的身體被那巨大的力量帶得原地轉(zhuǎn)了半圈,踉蹌幾步,“噗通”一聲,以極其不雅的姿勢摔倒在地,肥胖的臉頰上,一個清晰的、迅速紅腫發(fā)紫的巴掌印如同恥辱的烙印般浮現(xiàn)出來。鼻涕、眼淚、混合著被打懵的口水,糊滿了那張肥臉,小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只剩下茫然的呆滯和難以置信的驚恐。
整個世界安靜得只剩下海浪單調(diào)的沖刷聲。
馬億田保持著揮出手掌的姿勢,也愣住了。他看著自己那只微微發(fā)麻、甚至有些顫抖的手掌,又看看地上那灘蠕動的、穿著華麗綢緞的“肥肉”,腦子里一片空白。
我……我剛才干了什么?
“天……天龍人大人!!”一個尖銳得變調(diào)、充滿無盡恐懼的嘶吼猛地炸響,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刺——刺客!!有刺客襲擊天龍人!?。 ?/p>
“保護查爾羅斯圣大人?。 ?/p>
“抓住他?。“阉槭f段?。?!”
凝固的時間轟然炸裂!身著锃亮盔甲、手持長槍利刃的護衛(wèi)們從驚駭中回過神,臉上瞬間褪盡血色,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恐慌和猙獰的殺意。他們像一群被捅了窩的馬蜂,瘋狂地嘶吼著,鋒利的武器閃爍著寒光,從四面八方朝著馬億田猛撲過來!殺氣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得他裸露的皮膚生疼。
“臥槽!”馬億田頭皮瞬間炸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什么穿越,什么懵逼,什么火影,全都被這致命的危機感碾得粉碎!
跑!?。?/p>
腦子里只剩下這個血紅大字在瘋狂閃爍!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一擰身,爆發(fā)出這輩子都沒想象過的速度和力量,高大健壯的身體在這一刻異常靈活,像一頭被獵槍驚起的野鹿,朝著與海岸線垂直的方向——那片看起來能提供一點遮蔽的、混亂的街巷和碼頭區(qū)——亡命狂奔!
“站?。?!”
“開槍!快開槍!格殺勿論!!”
身后傳來護衛(wèi)們歇斯底里的咆哮。緊接著,就是幾聲刺耳的爆鳴!
“砰!砰!砰!”
子彈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呼嘯!馬億田甚至能感覺到灼熱的氣流擦著他的頭皮、掠過他的耳畔飛過!子彈打在旁邊的木質(zhì)貨箱上,木屑如同爆炸般四濺!打在石墻上,迸射出刺眼的火星!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肺部灼燒的劇痛!馬億田根本不敢回頭,只是憑借本能,在狹窄、堆滿雜物和驚惶四散人群的巷道里左沖右突,狼狽不堪地閃避著。
他撞翻了一個堆滿熱帶水果的攤位,五顏六色的果實滾落一地,被混亂的人群踩踏成泥;他一腳踢飛了一個擋路的巨大鐵皮垃圾桶,發(fā)出哐當巨響,里面的垃圾如同天女散花般潑灑出來,暫時阻擋了追兵的視線和腳步。尖叫、咒罵、槍聲、沉重的腳步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在他身后編織成一張死亡的大網(wǎng)。
近了!更近了!
咸腥的海風越來越猛烈,港口特有的鐵銹和魚腥味撲鼻而來。馬億田的視線穿過晃動的人影和雜亂的貨物,死死鎖定了前方碼頭邊緣!那里,渾濁的海水拍打著木質(zhì)的棧橋,幾艘看起來破舊不堪、甚至有些歪斜的小漁船,正隨著波浪輕輕搖晃。
那是唯一的生路!
肺部像破風箱一樣拉扯著,喉嚨里全是鐵銹味。背后的追兵越來越近,子彈的尖嘯聲也越發(fā)密集,好幾次都險之又險地擦過他的身體,在腳下的木板棧道上留下冒著青煙的彈孔。
“抓住他!他就在前面!”
“別讓他跳海!”
馬億田咬緊牙關(guān),榨干最后一絲力氣,朝著棧橋盡頭猛沖!他甚至沒有時間去看一眼那些小船是否牢靠,更沒有時間去解開纜繩!
就在幾只戴著鐵手套的手幾乎要抓住他后背衣襟的瞬間,馬億田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前一躍!像一顆笨拙的人體炮彈,朝著那片未知的、翻滾著白色浪花的渾濁海水,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通——!”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了全身!咸澀的海水迫不及待地涌入他的口鼻,嗆得他眼前發(fā)黑,幾乎窒息。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瞬間下沉,耳朵里灌滿了水流沉悶的轟鳴和岸上傳來的、模糊不清的怒吼與槍聲。
他拼命地蹬水,胡亂地劃動手臂,憑借著溺水者最原始的求生欲,掙扎著將頭探出水面,貪婪地吸了一大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他不敢有絲毫停留,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岸上那些暴怒的身影,只是用盡吃奶的力氣,朝著遠離港口、遠離那片噩夢之地的方向,瘋狂地游去!
身體越來越沉,四肢如同灌滿了鉛塊。每一次劃水都變得無比艱難。冰冷的海水貪婪地吞噬著他的體溫和力氣。岸上的喧囂和槍聲,終于被越來越大的海浪聲蓋過,變得遙遠而模糊。
不知游了多久,也可能只是短短幾分鐘,馬億田的力氣徹底耗盡了。手腳麻木得不聽使喚,每一次試圖劃水都只能帶來更深的絕望和窒息感。意識在冰冷的海水浸泡下開始變得昏沉模糊。完了……剛穿越過來就扇了天龍人,然后就要淹死在這片莫名其妙的海里了嗎?這他媽是什么地獄開局……
就在他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下沉淪,咸澀的海水即將徹底淹沒他口鼻的瞬間,一塊粗糙的、被海浪沖刷得發(fā)白的破木板,隨著一個浪頭,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他的胸口。
求生的本能讓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死死抱住了這塊救命的浮木!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他整個人癱軟地趴在上面,像一條脫水的魚,只剩下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戰(zhàn)栗。
陽光依舊刺眼,海面起伏不定,無邊無際的藍色將他徹底包圍。他趴在破木板上,隨波逐流,茫然四顧,除了海天一線,什么都看不見。巨大的疲憊和冰冷的絕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意志。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提醒著他剛才的壯舉(或者說蠢事),扇天龍人耳光的余威似乎還殘留在手掌上,帶來一陣陣荒謬的麻癢。
“我……我他媽……”他想說話,卻只吐出幾個模糊的氣泡,喉嚨干澀得像要裂開,“……這到底是哪兒啊……”聲音虛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他閉上眼,任由身體隨著波浪搖晃,昏沉的意識在冰冷與絕望的夾縫中浮浮沉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小時,也許是一整天。就在他感覺身體快要被冰冷的海水徹底凍僵,抱著木板的胳膊也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覺時,一點不一樣的動靜鉆進了他昏沉的耳朵。
“嘩啦……嘩啦……”
是不同于海浪拍打木板的、有節(jié)奏的劃水聲?還有……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馬億田艱難地、用盡全身力氣,將沉重的眼皮掀開一條縫隙。刺眼的陽光讓他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他用力甩了甩濕透貼在臉上的黑色長發(fā),努力聚焦視線。
模糊的視野邊緣,似乎……有一小片綠色的陸地輪廓?岸邊,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站在淺水里,朝著他的方向張望。
距離在縮短。那小小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草帽。
一頂邊緣有些破損、顏色卻很鮮亮的……草帽。
草帽下,是一張過分年輕、甚至帶著點稚氣的臉龐,此刻正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充滿純粹好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那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戒備,只有一種發(fā)現(xiàn)新奇玩具般的天真和興奮。
“哇——!” 少年發(fā)出驚嘆,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穿透了海浪聲,“艾斯!艾斯!快看!海里撈到東西了!好大一個!”
他一邊喊著,一邊用一只手指著趴在木板上的馬億田,另一只手則興奮地揮舞著,像是在向誰展示自己的重大發(fā)現(xiàn)。
馬億田最后的力氣也耗盡了,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在完全失去知覺前,他腦子里只剩下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
“草……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