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味在舌尖炸開時，沈思宇猛地抬手去摘臉上的貓臉面具，指尖卻觸到片冰涼的金屬——面具像是長在了皮膚上，邊緣嵌進下頜的紋路里，連呼吸都帶著鐵銹摩擦般的滯澀感。

直播畫面里的“自己”還在舉刀，刀尖已經(jīng)刺破虛擬的皮膚，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在屏幕上匯成細小的溪流，順著邊框往下淌，竟與顯示器邊緣的黑液融在了一起。沈思宇盯著那道液體流過的軌跡，突然發(fā)現(xiàn)它在桌面上畫出的形狀，和前主播記事本里那串坐標的折線圖分毫不差。

“第1條規(guī)則生效了哦?！?/p>

金色彈幕慢悠悠飄過，“貓臉觀眾”的頭像換成了副拆解的面具，零件散落成數(shù)字“8”的形狀。沈思宇的目光掃過彈幕區(qū)，那些亂碼ID的字母組合突然發(fā)生變化，仔細看去竟是前六任代播的名字縮寫，每個字母后面都跟著個褪色的骷髏頭表情。

地板上的積水漫到腳踝，冰涼的液體里漂著半張照片。沈思宇彎腰撿起，發(fā)現(xiàn)是張被水泡得發(fā)皺的直播截圖：前主播戴著貓臉面具，正舉著相機吊墜對準鏡頭，而彈幕區(qū)飄著條紅色的打賞提醒，編號正是131——規(guī)則第2條里禁止接收的那個。

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行字，被水暈開了大半：“他們要的不是打賞，是坐標?！?/p>

麥克風突然傳出齒輪轉(zhuǎn)動的輕響，前主播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再次響起：“你看，水面上的面具比鏡子誠實多了?！鄙蛩加蠲偷靥ь^，看見直播畫面的小窗口里，白裙女人正把刀伸進收音機，調(diào)頻指針開始瘋狂轉(zhuǎn)動，掠過107.3時，發(fā)出刺耳的嘯叫聲。

嘯叫聲里夾雜著段模糊的對話，像是前主播和平臺運營的爭吵：“第十二個小時必須有人……”“第七任已經(jīng)找到了……”“坐標藏在打賞金額里……”最后那句被嘯叫吞沒的話，沈思宇聽得真切——“面具的眼睛，是攝像頭?！?/p>

他渾身一震，下意識地看向臉上的貓臉面具。眼洞邊緣果然有個芝麻大的黑點，在顯示器的冷光下泛著金屬光澤。沈思宇突然想起前主播的獎杯，底座上刻著的“年度懸疑主播”拼音縮寫，倒過來念正是“攝像頭”的首字母。

“嘩啦——”

背景布突然從中間裂開，露出后面的白墻。墻面上貼著七張泛黃的直播海報，每張海報上的主播都戴著貓臉面具，只有第七張是前主播摘下面具的樣子，那張臉此刻正從墻皮里慢慢浮出來，嘴角的弧度和小窗口里的白裙女人一模一樣。

海報下方的地板上，不知何時多了臺老式錄像機，磁帶正卡在出口處，露出的半截帶子沾著暗紅的污漬。沈思宇認出這是前主播的設備，上周清理直播間時，它還鎖在帶密碼的柜子里，而密碼——他突然想起手機鎖屏壁紙的拍攝日期：0713，正是海報上第七任主播的開播時間。

磁帶突然自己彈出來，掉在積水里發(fā)出滋啦的聲響。沈思宇抓起磁帶對著光看，發(fā)現(xiàn)帶面上的磁粉組成了串坐標，末尾的數(shù)字被磨損了，露出底下覆蓋的舊坐標，正是前主播記事本里畫的那串。

“第2條規(guī)則，是說別和觀眾對視哦?！?/p>

紅色彈幕突然密集起來，像群撲向燈火的飛蛾。沈思宇這才意識到自己盯著“貓臉觀眾”的頭像看了超過十秒，而直播畫面里的“自己”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正對著墻上的海報鞠躬，貓臉面具的眼洞對準第七張海報，像是在進行某種交接儀式。

積水里的倒影突然晃動起來，面具眼洞的黑液匯成個小小的漩渦。沈思宇看見漩渦深處有只手在招手，手腕上戴著和他相同的相機吊墜，吊墜背面刻著的數(shù)字“7”正在慢慢變成“8”。

錄像機突然開始倒帶，發(fā)出咔啦咔啦的聲響。沈思宇把耳朵貼過去，聽見磁帶里傳來六次不同的慘叫聲，每次慘叫都跟著句相同的話：“第十二個小時到了?！弊詈笠淮问乔爸鞑サ穆曇?，帶著解脫般的平靜：“終于輪到第八任了?！?/p>

顯示器右下角的時間跳到00:12:00，在線人數(shù)突然從13變成12。沈思宇的心臟狂跳起來——規(guī)則第3條里的“第十二個小時”到了，而“填補空位”的含義此刻清晰得可怕。

小窗口里的白裙女人突然消失，收音機開始播放十二點的新聞播報，女主播的聲音和前主播的聲線重疊在一起：“本市今日發(fā)現(xiàn)第七具無名尸體，現(xiàn)場找到帶血的貓臉面具……”沈思宇猛地看向窗外，對面寫字樓的第十二層亮著盞孤燈，燈光下的人影正舉著望遠鏡，鏡片反射的光恰好落在他臉上的面具眼洞上。

“他們在看你哦。”

“貓臉觀眾”的打賞提醒再次彈出，這次的金額是串新坐標，指向直播間的天花板。沈思宇抬頭看見通風口的柵欄上，掛著件熟悉的寬檐帽——正是墻上影子頭頂?shù)哪琼敚遍芾锊刂鴱埣垪l，寫著前主播的筆跡：“面具的螺絲在相機吊墜里?！?/p>

他顫抖著擰開手腕上的相機吊墜，里面果然有枚微型螺絲起子。當螺絲起子碰到面具邊緣的瞬間，直播畫面突然切到通風口的視角，七只戴著貓臉面具的眼睛正從柵欄縫里往外看，瞳孔里映出的全是他摘面具的動作。

“第3條規(guī)則，是說空位要填活的哦?！?/p>

紅色彈幕覆蓋屏幕的瞬間，沈思宇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積水被踩出嘩啦的聲響。他猛地轉(zhuǎn)身，看見前主播的貓臉面具正懸浮在半空，眼洞里的黑液滴在地上，竟冒出白煙，而面具后面的墻壁裂開道縫，里面伸出無數(shù)只戴面具的手，正朝著他的方向抓來。

錄像機在這時彈出磁帶，帶面上的新坐標指向他的手機。沈思宇劃開屏幕，平臺運營發(fā)來段新視頻：畫面是直播間的實時監(jiān)控，十二個人影正從通風口爬進來，每個人手里都舉著編號131的打賞牌，而他自己的影子在墻上被拉長，與第十二個人影重疊成一個。

磁帶的標簽背面用紅筆寫著最后一行規(guī)則，字跡新鮮得像是剛寫的：

“4. 當?shù)诎巳握旅婢邥r，第七任就能回家了?！?/p>

沈思宇的手指停在面具邊緣。通風口的柵欄發(fā)出變形的脆響，而直播畫面里的“自己”已經(jīng)摘下面具，露出張和前主播一模一樣的臉，正對著鏡頭微笑。積水里的倒影也在同步摘面具，眼洞里滲出的黑液里，慢慢浮出第七任代播的證件照。

他突然明白前主播為什么說水面比鏡子誠實——那些黑液不是別的，是被面具吞噬的影子融化成的液體。

當螺絲起子擰開最后一顆螺絲時，沈思宇聽見十二聲整齊的呼吸，從通風口、墻縫、顯示器后面同時傳來。貓臉面具脫落的瞬間，他看見直播畫面的在線人數(shù)變回13，彈幕區(qū)飄著條金色的歡迎語：

“歡迎第八任午夜場主播?！?/p>

積水里的倒影戴上了新的面具，眼洞對準天花板的通風口，而沈思宇的手里多了把沾著暗紅液體的水果刀，刀柄上刻著串新的坐標，指向平臺運營的辦公室。

麥克風里傳出他自己的聲音，帶著陌生的尾音上翹：“現(xiàn)在，該念新規(guī)則了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