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沖出蓮花塢的剎那,江晚吟挺直的脊骨如被雷擊般佝僂下來。
“噗——!”
一大口黑血噴在蓮缸新葉上,淤泥混著血沫在雨水中沸騰如詛咒。他抓著缸沿的手指青筋暴突,小腹丹田處竟凸起拳頭大的鼓包,隔著濕透的紫袍瘋狂搏動,似有活物要破腹而出!
“金丹反噬?!” 藍曦臣疾步上前并指點向他氣海穴,卻被一股陰寒煞氣狠狠彈開指尖。
江晚吟蜷縮在地抽搐,喉間嗬嗬作響:“魏...無...” 每吐一字,丹田鼓包便竄高一分,皮膚下暴出蛛網(wǎng)般的紫黑血管。藍曦臣猛地扯開他衣襟——戒鞭痕旁,當年剖丹換丹的舊疤已撕裂滲血,而鼓包正頂在疤痕中央,如同胎兒在掙動胞衣!
**這不是靈力暴走。**
**是埋在他臟腑十三年的殘魂,嗅到宿主崩潰的裂隙,正撕開封??!**
“江晚吟!看著我!” 藍曦臣一掌拍在他靈臺穴,至純靈力如冰瀑灌頂,“抱元守一!它在吞你元神!”
“讓它...吞...” 江晚吟瞳孔渙散,竟扯出解脫般的笑,“這顆丹...本就是他...”
話音未落,鼓包“?!钡仨斊破と猓]有鮮血噴濺,只有一股粘稠黑霧如毒蛇竄出,直撲藍曦臣面門!
避塵劍錚然出鞘!
湛藍劍光劈開黑霧,霧中竟凝出一張模糊的笑臉——眉梢飛揚,嘴角噙血,赫然是魏無羨墜崖前的模樣!
“魏嬰!” 藍曦臣厲喝,“他已為你死過一次!”
黑霧尖嘯著散而復聚,這次直沖江晚吟天靈蓋!就在觸及皮膚的剎那,他腰間那半枚銀鈴突然自燃!幽藍火焰吞沒鈴身血垢,那個“嬰”字在火中熔成金汁,一滴滾燙的金液飛濺而起,精準烙向黑霧——
“嗞啦!”
青煙暴起!霧中鬼臉扭曲慘嚎,猛地縮回江晚吟丹田。鼓包迅速干癟,只留下腹肌上一個焦黑的“嬰”字烙痕,深可見骨。
江晚吟徹底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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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線:雨中骨
暴雨砸在臉上像石子。
金凌狂奔過蓮花塢棧橋,歲華劍拖在泥水里錚錚作響。舅舅染血的手抓著自己按向丹田的觸感還在——那道疤!七歲那年他偷玩三毒劃傷舅舅,對方輕描淡寫說“剿匪小傷”,轉(zhuǎn)身卻罰他抄了三百遍江氏家訓!
**全是謊言!**
父母之死是謊,金丹是謊,連收養(yǎng)他都可能是場處心積慮的報復!
“呃啊——!” 他一劍劈斷岸邊系舟的纜繩,木舟隨浪蕩入湖心。正要揮劍斬向下一根,腳下突然踩到一截硬物。
是根森白的人指骨。
骨節(jié)處套著枚熟悉的銀環(huán)——大梵山夜獵,溫寧被金氏門生圍攻時,這枚指環(huán)卡在歲華劍鞘上被他扣下...后來那人撓著頭笑:“小祖宗,這我阿姐給的,還我行不?”
金凌僵住。
雨幕中,一道魁梧身影靜靜立在蘆葦深處,斗笠壓得極低,腳邊泥土翻涌,露出半截腐朽的薄棺——正是溫寧在掘墳!
“...你早知道?!?金凌的聲音比劍鋒更冷,“金丹的事?!?
溫寧緩緩抬頭,雨水沖刷著他青白的面頰:“知道?!?
“為何不說?”
“江宗主說...” 溫寧喉骨咯咯作響,“若告訴你,就敲碎我所有骨頭?!?
歲華劍尖猛地抵住溫寧心口:“現(xiàn)在說!”
溫寧黑洞洞的眼眶望向蓮花塢方向:“剖丹那日...魏公子是清醒的。”
金凌手一抖,劍尖刺破對方衣襟。
“江宗主被化丹手所傷,魏公子跪求我姐換丹。剖丹需生剖...他怕江宗主醒來恨他,讓我灌了迷藥?!?溫寧的指骨摩挲著棺木邊緣,“可刀子劃開丹田時...魏公子痛醒了?!?
暴雨聲驟然失真。
金凌耳邊嗡嗡作響,恍惚看見十三年前的夷陵山洞:魏無羨被按在石臺上,腹部血肉模糊,牙齒咬得咯咯滲血,卻還咧著嘴嘶吼:“...溫寧!再加點迷藥...別讓江澄...聽見老子嚎...”
溫寧干澀的聲音穿透雨幕:“他聽見江宗主在隔壁夢囈...喊阿姐?!?
魏無羨突然就不掙扎了。
他側(cè)過頭,任冷汗混著血水淌進鬢角,對溫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然后抓起一團麻布塞進自己嘴里,咬得稀爛。
**——原來剖丹最痛的,是聽見你喊別人。**
金凌的劍哐當墜地。
他想起觀音廟那夜,魏無羨得知金丹真相后,望向舅舅那一眼...不是愧疚,是鋪天蓋地的絕望。那人早知剖丹會被恨,卻寧肯被千刀萬剮也要救江澄!
“為什么...” 金凌揪住溫寧衣領(lǐng)嘶吼,“他為什么不解釋?!”
溫寧顱骨低垂:“魏公子說...有些債,欠著比還清強?!?
他扒開棺中淤泥,捧出一盞銹跡斑駁的青銅燈:“這是江姑娘的遺物。當年血洗不夜天,她提著這燈找魏公子...燈滅時,她擋了那一劍。”
燈芯處積著黑紅色垢,不知是血是銹。
金凌顫抖著接過,燈壁觸手冰冷,內(nèi)側(cè)卻有一行小字深深鐫刻:
**阿澄 阿羨 阿凌**
字跡溫柔敦厚,正是江厭離手書!
“江姑娘臨終前...” 溫寧指骨輕點“阿凌”二字,“燈油...潑在我衣襟上...”
金凌突然懂了。
母親用最后力氣護住的不是燈,是燈上這三個名字——這是她留給世間最后的黏合劑。
暴雨傾天如注。
少年宗主抱著那盞冰冷的燈,跪在生母的薄棺旁,終于發(fā)出困獸般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