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有些作家很喜歡用地名作為文章的開頭。
比如說。
【柏林】
柏林的午,是前些天雨后終于的晴朗。舒勒警督那輛藍(lán)白色相間的轎車?yán)?,彌漫著咖啡和煙草混合的味道?/p>
他把那份剛從法醫(yī)中心送來的DNA報(bào)告拍在車臺上。
“確認(rèn)了?!笔胬盏穆曇魩е环N疲憊的沙啞,他青筋暴起的手指在報(bào)告末尾的結(jié)論處點(diǎn)了幾下,“谷倉里那個被燒毀臉部的死者,DNA與莉娜·施密特的牙科記錄完全吻合。至于第二天在被發(fā)現(xiàn)的‘莉娜’——”他頓了頓,看向坐在后座的維多利亞,“就是克里斯汀?!?/p>
維多利亞低頭看著手機(jī)屏幕上——莉娜.施密特讀書時的相片。女人有著一頭金棕色的長卷發(fā),笑起來時左眼尾有顆小小的痣,穿著園丁裝蹲在花田中,藤蔓纏繞著她纖細(xì)的手腕。
很難把這位充滿生命力的女士同谷倉里那個面目全非的尸體聯(lián)系在一起。
“所以莉娜才會被燒臉?!本S多利亞抬起頭,她的德語發(fā)音帶著一種獨(dú)特的頓挫感,“兇手不想讓任何人認(rèn)出她不是克里斯汀?!?/p>
駕駛位上的的諾亞突然清了清嗓子,拿出一支錄音筆。
“這是剛拿到的埃米爾的口供。舒勒警督,您可能想不到,那家伙沒撐過二輪審問就全招了?!?/p>
他按下播放鍵,錄音筆里傳出一個年輕男人帶著哭腔的聲音——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愛她了……克里斯汀說,只要莉娜消失,我們就能永遠(yuǎn)在一起……”
維多利亞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真歹勢啊。
II
(以下為護(hù)工埃米爾的審訊錄音整理,以第一人稱敘述)
A
我第一次見到克里斯汀,是在去年冬天——
那天雪下得很大,我推著沃爾夫先生的輪椅穿過街角的咖啡館,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抽煙。
“埃米爾,去買包煙?!蔽譅柗蛳壬鷮χ艺f,他那雙渾濁的老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克里斯汀。
那女人看見了他,我還沒走出咖啡館的門,她便笑瞇瞇地一搖一擺的迎過來。
沃爾夫先生用沒中風(fēng)的右手拍了拍克里斯汀的手背——他總是這樣,對漂亮女人毫無抵抗力。
B
后來我才知道她是沃爾夫先生的…天啊,我應(yīng)該怎么說出那個詞……女友,姑且這么叫她好不好?一個二十多歲的酒吧歌手,和一個七十歲的殘疾老頭在一起,誰都能猜到是為了什么。
沃爾夫先生每個月給她的錢,夠我在柏林租一年帶陽臺的公寓。但克里斯汀好像永遠(yuǎn)都不滿足,她總先抱怨他的輪椅讓他們沒法像正常情侶一樣去公園散步,然后再抱怨他上個月給的錢都支付不起她的消費(fèi)。
她說出口的話,經(jīng)常被我淹死在肚子里,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我不想惹事。
可是那一天——沃爾夫先生喝了太多的酒昏睡了過去——是最一切罪惡的開始。
“埃米爾,你說他是不是很沒用?”
那個晚上,她溜進(jìn)了我的房間。
我喝得酩酊大醉——嗯……我想你們應(yīng)該明白我的意思。沃爾夫老家伙……呃,我的意思是先生,他完全沒有察覺……
從那個時候開始。每次她來別墅,我都會提前把沃爾夫先生的藥準(zhǔn)備好,算好時間在她離開時“恰好”要出門……你知道嗎,她知道我的心思,她配合著我……我已經(jīng)被這種禁忌的生活沖昏了腦袋,甚至想象著我們有一天被捉奸在床的場景……
(車上的三人一副惡心的要吐得的表情)
C
轉(zhuǎn)折點(diǎn)在一個半月前。
克里斯汀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
“埃米爾,我求你幫我個忙?!彼盐依交▓@里,“我認(rèn)識一個女人,她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連身高都一樣?!?/p>
她說的是莉娜·施密特,那個和她在俱樂部認(rèn)識的女人——我不太記得她是不是住在柏林……嘶。
克里斯汀一直在哭,我的心生疼生疼的,像被幾千萬只螞蟻同時噬咬一般。我感覺自己簡直被沖昏了頭,急不可耐的想要為她出手。
“發(fā)生了什么?”我問她。
她突然停止了抽泣,告訴我:“莉娜有個男朋友,叫里奧·施密特,也是做花藝的。我本來以為他只是一個園丁窮小子,可是我現(xiàn)在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施密特不僅年輕,甚至十分富有。我真的搞不懂他為什么愿意來搞這些花花草草的——他們是異地戀,一直靠寫信聯(lián)系,下個月他們就要見面了?!?/p>
我握住她的手,問她想做什么。她的手指很涼,真的涼的刺骨。她對我說:“莉娜很礙眼。她有我沒有的東西——健康的身體,愛她的男朋友,安穩(wěn)富有的生活?!?/p>
我還不知道她的計(jì)劃有多瘋狂。直到她把簡——她的母親,那個在霍恩費(fèi)爾斯家做護(hù)工的女人——帶到我面前。簡,我并不知道她姓什么,就像我不知道克里斯汀的姓氏一樣。
她說她會幫我們的。
我充滿疑惑的看著她——簡看起來是一個樸實(shí)無華,總是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圍裙,說話時帶著東歐口音,眼神里有種常年壓抑的疲憊。后來,我每每回想起她的樣子,都無法相信那是一個如此惡毒的女人。
那個晚上的克里斯汀雙目赤紅,額頭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樣突突跳動,嘴里翻來覆去地念叨著沒人能聽懂的短句。
我中了邪一樣的抱住她。手邊的東西被她隨手掃落在地,碎片濺得到處都是,還險(xiǎn)些劃傷我,可克里斯汀仿佛毫無察覺。須臾之間,她的眼神又變得渙散,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理智的堤壩……——不對,或者說,她已經(jīng)徹底摔進(jìn)了失控的漩渦里。
“我要取代她?!蔽衣犚娍死锼雇ξ疫@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