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的鎮(zhèn)魔寺菜園彌漫著一股奇特的腥甜。沈秋從腐殖土里拔出臉時，鼻腔里灌滿了發(fā)酵的魔氣與靈植混合的古怪氣味——像是腐爛的葡萄混著陳年鐵銹。他抹了把臉，指縫間黏連著幾片發(fā)光的黑色菌絲。

"這...這是肥料？"沈秋盯著掌心蠕動的菌絲，它們正在雷紋的微光下迅速碳化。

妙心一腳踢翻還在冒煙的傳送陣殘?。?說了多少次！不準往菜園傳送！"她僧袍下擺沾滿泥漿，鎖骨處的嫩芽印記正隨著呼吸明滅，與滿園魔化植物形成詭異的共鳴。

菜園盡頭，十二個戴青銅面具的武僧已經(jīng)結(jié)成降魔陣。為首的老僧摘下面具，露出布滿魔紋的臉——那些紋路如同活物，在他左頰勾勒出半朵優(yōu)曇花。

"玄苦師叔！"妙心突然結(jié)巴起來，"我們只是..."

老僧抬手打斷她，枯萎的指尖指向懸在菜園上空的雷蛟。阿杰此刻正卡在鎮(zhèn)魔寺結(jié)界里，銀白鱗片與金色佛光碰撞出細碎的火星，龍須焦了大半。

"三百年前的雷獄守護者..."玄苦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青石，"為何淪為凡人坐騎？"

沈秋剛要開口，地面突然傳來規(guī)律的震顫。遠處混沌河支流的水位正在急速下降，露出布滿齒狀礁石的河床。那些礁石上刻滿鎮(zhèn)壓符文，此刻正滲出黑紅色的液體。

"退潮了。"寇杰突然壓低聲音，"每月初七，魔神淵的魔氣會順著河道倒灌..."

仿佛印證他的話，天光驟然暗了下來。不是烏云蔽日——而是整片天空被某種巨物遮蔽。沈秋仰頭看見九神山的輪廓在北方天際浮現(xiàn)，山體泛著青灰色的冷光，如同懸在眾生頭頂?shù)臄囝^臺。而正南方，魔神淵方向騰起的血霧已經(jīng)染紅了半邊天空。

阿杰終于掙脫結(jié)界，縮回小蛇大小鉆進沈秋衣領(lǐng)："小子，看河底。"

褪去的混沌河水暴露出的不只是礁石——還有無數(shù)嵌在河床里的青銅棺材。每具棺槨都用刻滿經(jīng)文的鎖鏈纏繞，但此刻那些鎖鏈正在一根根崩斷。

"那是..."

"歷代鎮(zhèn)魔寺住持。"妙心突然抓住沈秋的手腕，"他們自愿化作人柱，用金身鎮(zhèn)壓河底魔隙。"她掌心有黏膩的冷汗，嫩芽印記透過相觸的皮膚傳來脈搏般的跳動。

玄苦老僧已經(jīng)帶著武僧們沖向河岸。他枯瘦的后背上，那半朵優(yōu)曇花紋正在魔氣中舒展花瓣，另外半朵則隨著肌肉撕裂緩緩浮現(xiàn)——竟是生生從血肉里長出來的！

"我們得幫忙！"沈秋右臂的雷紋開始發(fā)燙。但妙心死死拽住他："找死嗎？退潮時的魔氣足夠讓'湖境'修士發(fā)狂！"她突然掀開辣醬罐，"除非..."

罐底沉淀著厚厚一層結(jié)晶化的紅褐色物質(zhì)，散發(fā)出刺鼻的硫磺味。妙心用銀針挑出米粒大的一點，按在沈秋雷紋中央。劇痛伴隨著清涼感炸開，沈秋眼前閃過無數(shù)碎片般的畫面：銀發(fā)女子將種子埋入大地，九神山頂?shù)墓饷魃竦?，十二根魔神柱在血月中蘇醒...

"這是生命女神艾莉絲的血痂。"妙心的聲音忽遠忽近，"能暫時隔絕魔氣感知..."

寇杰突然舉起改裝過的銅壺："我有個更刺激的主意！"壺嘴噴出的不再是煙霧，而是裹著金粉的暴雨。水珠落在青銅棺上，竟然化作跳動的經(jīng)文。

"大悲咒香水？！"妙心瞪大眼睛。

"錯！是加了佛前金粉的——"

爆炸聲淹沒了他的炫耀。第一具青銅棺的蓋子被掀飛了，爬出來的卻不是預(yù)想中的魔物，而是一具晶瑩如玉的骷髏。它空洞的眼窩里跳動著綠色火苗，指骨輕輕撫過正在潰散的鎖鏈，那些經(jīng)文便重新亮了起來。

更多棺蓋接連開啟。十二具金身骷髏沉默地修補著封印，它們動作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被同一根看不見的絲線操控著。

"是往生咒。"阿杰的尾巴尖在發(fā)抖，"鎮(zhèn)魔寺住持們死后還在超度河底怨靈..."

沈秋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雷紋變成了青綠色。不是妙心生命法則的浸染，而是更古老的、帶著草木氣息的力量。他鬼使神差地走向河岸，靴子踩在潮濕的河床上，每一步都激起細小的電芒。

"回來！"妙心的尖叫被突如其來的潮聲吞沒。

混沌河開始倒流。不是正常漲潮的溫柔浸潤，而是數(shù)以萬噸的河水被無形巨力拽回河道的狂暴轟鳴。沈秋看見南方天際的血霧凝成一只巨手形狀，而九神山方向則降下一道雪亮的光柱——像一柄刺向魔爪的銀劍。

在這天地對峙的奇景中，那具最先蘇醒的玉骷髏突然轉(zhuǎn)向沈秋。它頜骨開合，發(fā)出風穿過空洞的聲音：

"容器...終于..."

一只骨手按上沈秋額頭。無數(shù)記憶洪流般涌來：他看見三百年前的特摩斯站在同樣的位置，背后雷翼殘破，將最后一塊雷晶埋入河床；看見年輕的趙鐵心跪在骷髏面前接過染血的劍；最后是...九神山巔的光明神殿里，純白神座上蜷縮著的黑色人影。

"沈秋！"

妙心的聲音將他拽回現(xiàn)實。骷髏已經(jīng)退回棺中，鎖鏈重新纏繞?；煦绾铀謴?fù)了平靜，仿佛剛才的異象只是幻覺。只有沈秋濕透的衣襟證明，那根骨手確實在他胸前留下了五道冰涼的指印。

阿杰從領(lǐng)口鉆出，罕見地沒有吐槽。它金瞳豎成細線，盯著沈秋掌心——雷紋邊緣長出了一圈極細的絨毛，像是新生的根須。

"這是..."

"生命女神與雷魔神的契約。"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玄苦老僧抬起枯萎的手，優(yōu)曇花在他臉上完全綻放，"當容器開始生根，魔神就要蘇醒了。"

晚風拂過菜園，那些發(fā)光的黑色菌絲突然集體轉(zhuǎn)向南方，如同朝圣者跪拜神明。妙心腰間的辣醬罐發(fā)出嗡鳴，罐底符文亮如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