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書店藏在巷子深處,木門上的銅環(huán)被磨得發(fā)亮。林夏推開門時,風(fēng)鈴的聲音比咖啡館的更清脆,混著舊書特有的油墨味,漫進(jìn)鼻腔。
“沒想到你真的認(rèn)識路?!鳖檸Z從書架后走出來,手里拿著本牛皮封面的畫冊,“我還以為要在巷口等你?!?/p>
“以前常來?!绷窒牡闹讣鈩澾^書架,木頭上還留著她小時候刻的歪扭記號——那時她總跟著奶奶來買連環(huán)畫,趁老板不注意就在書架上劃小愛心。
沙龍還沒開始,書店里只有零星幾個人。顧嶼帶她走到里間,靠窗的位置擺著張長桌,上面鋪著藍(lán)印花布,放著幾盞復(fù)古臺燈。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桌布上投下細(xì)碎的花紋。
“這里以前是個小茶館?!鳖檸Z指著墻角的舊茶柜,“我小時候來買過漫畫,老板總在柜臺上擺著茉莉花茶,讓客人隨便喝?!?/p>
林夏想起陳默第一次帶她來這里的樣子。他穿著白襯衫,在工具書區(qū)翻了半天,遞給她一本《攝影入門》,說“以后你拍照,我來學(xué)修圖”。那時他們坐在這個靠窗的位置,分享同一杯檸檬茶,他的手指偶爾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會紅了臉。
“你在看什么?”顧嶼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沒什么,”林夏笑了笑,“想起以前在這里看書的日子?!?/p>
顧嶼從背包里拿出兩本畫冊,一本是莫奈的睡蓮,另一本是不知名攝影師拍的老街巷弄?!斑@本送給你,”他把老街畫冊推過來,“上次看你喜歡拍建筑細(xì)節(jié),這個攝影師的構(gòu)圖很特別?!?/p>
畫冊的封面是褪色的紅磚墻,墻角開著朵小雛菊,像極了她窗臺上那盆。林夏翻開第一頁,夾著張書簽,是片壓干的銀杏葉,邊緣有點卷,卻透著溫潤的黃。
“謝謝。”她想起自己從來沒送過陳默什么正經(jīng)禮物,最多是織到一半的圍巾,后來被他當(dāng)成抹布用。
沙龍開始時,老書店漸漸坐滿了人。主講人是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先生,講起膠片攝影的歷史,眼睛里閃著光。林夏聽得認(rèn)真,偶爾在筆記本上記幾筆,顧嶼坐在旁邊,相機(jī)放在膝蓋上,卻沒怎么拍,只是偶爾側(cè)頭看她寫字的樣子。
中場休息時,老板端來熱茶,青花瓷杯燙得指尖發(fā)麻。林夏抿了口茶,茉莉的清香漫開來,突然聽見隔壁書架傳來爭執(zhí)聲——是對年輕情侶在吵架,女生紅著眼圈說“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男生低著頭,手里攥著本她剛才看了很久的畫冊。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她想起和陳默最后一次吵架,也是在這樣的舊書店里,她想買本很貴的畫冊,他說“我們現(xiàn)在要攢錢買房”,她紅著眼說“你從來不在乎我喜歡什么”,轉(zhuǎn)身跑了出去,沒看到他后來悄悄買下了那本畫冊,放在她的書架上,直到搬家都沒拆封。
“別多想?!鳖檸Z遞來塊薄荷糖,“情侶吵架很正常,就像相機(jī)偶爾也會跑焦,調(diào)一調(diào)就好了?!?/p>
林夏把糖放進(jìn)嘴里,清涼的味道驅(qū)散了心頭的澀。她看著那對情侶,男生突然把畫冊塞進(jìn)女生手里,撓著頭說“對不起,我不該兇你”,女生的眼淚掉在畫冊上,卻笑了出來。
“你看,”顧嶼輕聲說,“有時候吵一架,反而能看清彼此想要什么?!?/p>
林夏想起陳默,想起他們那些沒說出口的委屈和誤解,像蒙在鏡頭上的霧,讓彼此的樣子越來越模糊?;蛟S他們不是不愛,只是忘了怎么調(diào)焦,最后把畫面拍得一片模糊。
沙龍結(jié)束后,書店里的人漸漸散去。老板留他們喝茶,說起老書店的故事:“以前這條街都是書店,后來慢慢變成了餐館,就我這一家還撐著?!彼钢鴫ι系睦险掌澳憧?,這是三十年前的樣子,多熱鬧?!?/p>
照片里的街道擠滿了人,書店門口擺著攤,全是泛黃的舊書。林夏突然想起奶奶說過,她和爺爺就是在這家書店認(rèn)識的,爺爺借了本《唐詩宋詞》給她,還書時夾著張寫著地址的小紙條。
“真美好。”林夏看著照片,心里暖暖的。
“是啊,”老板嘆了口氣,“現(xiàn)在的人都看電子書了,哪還有耐心翻這些舊書?!?/p>
顧嶼拿起那本老街畫冊,指著其中一張照片:“其實美好一直都在,只是換了種樣子。就像這張照片里的修鞋攤,現(xiàn)在變成了咖啡店,可坐在里面的人,還是在分享心事?!?/p>
林夏看著照片里的修鞋攤,突然想起那家她和顧嶼常去的咖啡館,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街對面的老槐樹,和照片里的場景莫名重合。
離開書店時,暮色已經(jīng)漫過巷口。顧嶼幫老板關(guān)好門,銅環(huán)碰撞的聲音在巷子里回蕩?!跋轮苡袀€膠片沖洗體驗課,”他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想不想去?”
林夏想起家里那臺陳默留下的舊相機(jī),一直放在抽屜里沒動過。“好啊,”她點點頭,“正好我有臺舊相機(jī),不知道還能不能用?!?/p>
“可以帶去看看,”顧嶼笑了,“說不定能修好。”
走到巷口時,賣烤紅薯的大爺還在,紅薯的甜香混著老書店的墨香,有種奇異的溫柔。林夏買了兩個紅薯,遞給顧嶼一個,熱氣燙得兩人直搓手。
“其實我以前不喜歡吃烤紅薯,”林夏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漫開來,“覺得太甜了?!?/p>
“現(xiàn)在呢?”顧嶼的睫毛上沾著點白霜,像落了雪。
“現(xiàn)在覺得,甜一點也挺好的?!绷窒目粗?,突然笑了出來。
顧嶼愣了一下,也跟著笑了。巷口的路燈亮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交疊在一起,像幅慢慢暈開的水墨畫。
回家的路上,林夏抱著那本老街畫冊,懷里像揣著團(tuán)暖烘烘的光。她想起顧嶼說的“美好換了種樣子”,是啊,就像她現(xiàn)在不再喜歡全糖的奶茶,卻愛上了烤紅薯的甜;不再執(zhí)著于永遠(yuǎn),卻學(xué)會了珍惜眼前的溫暖。
走到樓下時,她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窗戶,燈光亮著,像顆溫柔的星。窗臺上的薄荷應(yīng)該又長新葉了,明天早上得記得澆水。林夏笑了笑,快步上樓,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fēng)。
有些故事結(jié)束了,可新的篇章,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