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星名認證證書的那天晚上,江逾白在畫室支起了畫板。林晚星湊過去看,發(fā)現(xiàn)他在畫星圖,筆尖勾勒出兩條銀色的軌跡,在墨色的背景里蜿蜒著靠近,最終在某一點擰成螺旋。
“這是它們真實的運行軌道嗎?”她指尖輕輕點在交匯的地方。江逾白握著她的手往下滑,直到筆尖落在畫布邊緣,畫出個小小的箭頭:“不是,我加了點‘私心’?!彼χ忉專罢鎸嵉男擒壗粎R后會慢慢分開,但我改了參數(shù),讓它們永遠纏繞在一起?!?/p>
畫室的門沒關(guān)嚴(yán),晚風(fēng)卷著玉蘭花瓣飄進來,落在畫紙上。林晚星忽然想起大學(xué)時的某個午后,也是這樣的風(fēng),吹得實驗室的窗簾嘩嘩響,江逾白正低頭給她講光譜分析,陽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那時她總覺得,他像本需要慢慢研讀的書,每頁都藏著驚喜,如今翻到中年這一章,才發(fā)現(xiàn)最動人的注釋,全寫在柴米油鹽的縫隙里。
那年秋天,林晚星的畫展在山下的小鎮(zhèn)開展。展廳最顯眼的位置掛著那幅《雙星交匯》,畫框旁邊擺著兩份證書——星名認證和他們的結(jié)婚證。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仰著臉問:“阿姨,這兩顆星星是夫妻嗎?”
林晚星蹲下來,指著畫里的軌跡:“是啊,它們在宇宙里認識很多很多年了,就像我和我先生?!毙」媚锏膵寢屝χa充:“就像你爸爸每天早上給媽媽泡的蜂蜜水,藏著好多好多喜歡?!?/p>
江逾白站在人群外,手里拎著個保溫杯,里面是他剛泡好的姜茶。畫展籌備期間林晚星總熬夜,嗓子有點啞,他算著時間來送水,卻在看到她和孩子說話時停住了腳步。陽光透過展廳的玻璃照在她身上,她眼里的光,和當(dāng)年在天文望遠鏡前一模一樣。
閉展那天,管理員送來個信封,說是位老先生留下的。拆開一看,是張泛黃的照片,背面寫著“1973年冬,與她初遇于天文臺”。照片上的年輕男女站在觀測臺下,男生舉著相機,女生指著星空,笑容比星星還亮。林晚星忽然想起那對參加觀測活動的老夫婦,原來他們的故事,早就寫在了時光里。
“你看,”她把照片遞給江逾白,“星星見證過的愛情,會一代代傳下去?!彼颜掌瑠A進那本“觀測筆記”,剛好放在他們畢業(yè)典禮的照片旁邊,新舊兩張笑臉在紙頁間遙遙相望。
冬天第一場雪落下時,林晚星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拿著化驗單在廚房轉(zhuǎn)圈,江逾白從背后抱住她,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小腹上,像捧著易碎的星核。“以后這里會有顆小星星了。”他聲音有點抖,呼吸落在她頸窩,帶著熟悉的薄荷味。
孕期的林晚星總失眠,江逾白就每晚給她講星座故事。從獵戶座的神話講到銀河系的誕生,講著講著,她沒睡著,他自己先打起了輕鼾。有天夜里她醒來,發(fā)現(xiàn)他正拿著天文軟件模擬星軌,屏幕上跳動著一行字:“為小星計算最佳觀測角度”。
孩子出生在春天,是個男孩,眉眼像江逾白,眼睛卻像林晚星,亮得像藏著星光。出院那天,江逾白抱著襁褓,腳步輕得像怕驚擾了星辰。“叫什么名字好呢?”林晚星靠在他肩上。他低頭吻了吻孩子的額頭:“叫江遇星吧,遇見的遇,星星的星?!?/p>
小遇星學(xué)會的第一個詞是“星星”。夏夜乘涼時,他總指著天空咿咿呀呀,江逾白就抱著他坐在觀測臺上,教他認獵戶座。“那是參宿四,”他握著兒子的小手指向星空,“冬天會特別亮,就像媽媽眼睛里的光?!绷滞硇钦驹诶认驴?,晚風(fēng)掀起她的裙擺,恍惚看見多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站在江逾白身后,聽他講那些關(guān)于星辰的秘密。
小遇星三歲那年,他們帶著他回了趟母校。物理系的實驗室里,江逾白指著光譜儀給兒子看:“這能測出星星的光,就像爸爸能看懂媽媽的心思。”林晚星笑著拍他一下,卻在轉(zhuǎn)身時看見當(dāng)年那張長椅還在,玉蘭花落在椅面上,像撒了把碎雪。
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坐著對年輕情侶,女生在畫星圖,男生假裝看課本,眼角的余光總往她那邊飄。林晚星忽然紅了眼眶,拉著江逾白的手往出走:“你看,有人在重復(fù)我們的故事呢?!彼站o她的手,掌心的溫度穿過歲月傳來:“不是重復(fù),是星星在教新的人,怎么去愛?!?/p>
那年冬天,國際天文聯(lián)合會發(fā)來封信,說有位天文愛好者拍到了江逾白星和林晚星的合影。照片上,兩顆恒星在宇宙中閃爍,軌跡果然像江逾白畫的那樣,緊緊纏繞在一起。江逾白把照片洗出來,鑲在相框里,放在小遇星的床頭。
“等他長大,就告訴他,爸爸媽媽在宇宙里留了個家?!绷滞硇敲嗫蜻吘?,上面已經(jīng)有了小遇星啃咬的牙印。江逾白從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不止呢,等我們老了,就變成新的星星,繼續(xù)在天上看著他?!?/p>
小遇星上小學(xué)的那天,背著印著獵戶座的書包,奶聲奶氣地說:“老師說星星會眨眼,是在跟地上的人打招呼。”江逾白蹲下來幫他理好衣領(lǐng):“對,就像爺爺在天上看我們,奶奶在廚房喊我們吃飯,都是在說‘我在呢’。”
林晚星站在門口看,晨光落在父子倆身上,像鍍了層金邊。她忽然想起那個雨天,江逾白舉著傘站在圖書館門口,姜茶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片;想起觀測臺上他的呼吸落在耳后,帶著薄荷的清冽;想起高鐵站月臺上那枚鑰匙扣,刻著“星軌會相交,我們也是”。
原來所有的相遇都早有伏筆,就像星軌在宇宙中寫好了劇本,就像他藏在細節(jié)里的喜歡,從一開始,就注定要和她的心動,在時光里織成永恒的銀河。
夜里哄睡小遇星,林晚星靠在江逾白肩上看星空。參宿四在天邊亮著,像顆永不熄滅的燈籠。“你說,小遇星以后會遇見屬于他的星星嗎?”她輕聲問。江逾白握住她的手,指尖劃過她眼角的細紋——那是時光留下的星軌。
“會的,”他聲音裹在晚風(fēng)里,溫柔得像當(dāng)年在實驗室說的那句話,“就像我們一樣,星軌會指引著,找到彼此的?!?/p>
窗外的星空寂靜流淌,兩顆以他們名字命名的恒星正在宇宙中運行,軌跡纏繞,永不分離。而地上的房間里,臺燈的光暈里,他們的心跳和著秒針的滴答,與千萬光年外的星軌,共振成同一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