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在旃蒙協(xié)洽，余游至西湖，夜宿風(fēng)陵。月出東山，光涵千里，吾夜觀《九歌》已久，忽見波間有嘯歌之聲，清越若鸞，沉雄若雷。俄而神風(fēng)獵獵，水殿涌出，貝闕玲瓏，鮫人列炬，有一神人，峨冠鱗甲，乘白黿而朱鬣飛揚，揖余而言曰：“予河伯馮夷也。聞子摛文，愿賜一篇，以章吾德?！庇嚆と辉侔?，浮生夢醒，乃抽毫作賦，盡人之倫德。

其詞曰：

若夫昆侖倒瀉，星宿潛通；九派噴雪，萬里浮空。天吳并轡，陽侯為先；馮夷按節(jié)，屏翳調(diào)弦。于是紫瀾為屋，明月為燈；鮫綃為帳，珊瑚作欞。蛟童拊鼓，鼉更鳴鐘；文鰩振翼，赤鯉騰虹。河伯乃駕水玉之輦，曳鮫綃之裳；左翳翠虬，右驂驪螭；流星綴冕，朝霞縫衣。唼喋乎龍門之津，弭節(jié)乎砥柱之陂。澹容與以流覽，眄四極而忘歸。

爾其澹澹潺湲，瀲滟淪漣；浮天浴日，涵虛混玄。忽若云蒸雷怒，山傾海立；浪疊銀山，濤翻璧日。馮夷乃撫長鰲之脊，擐百鱗之甲；叱馮遲以先驅(qū)，召冰夷而并轄。一揮而呂梁懸瀑為之卻流，再嘯而沃焦尾閭為之涸竭。于是巨靈赑屃以負(fù)山，天吳掉尾而裂石；羲和弭節(jié)于咸池，陽侯抱璞而屏息。若乃靜影沉璧，澄波鑒星；纖鱗不動，淵鏡涵青。馮夷乃解佩珠于川后，薦瓊漿于湘靈；邀江妃以解佩，攜漢女而抗纓。于是魚龍翔舞，波浪成文；霞綃舒卷，月鏡繽紛。河伯乃縱游于九淵，肆覽于八纮；觀尾閭之沃焦，望碣石之崢嶸。

及其悲風(fēng)怒號，陽侯鼓濤；河決金堤，地涌銀濤。馮夷乃乘險若夷，御怒而嬉；揮斥八極，鞭驅(qū)蛟螭。笑呂梁之莫支，嘆宣房之已隳；悲瓠子之歌未終，悼徒駭之波方馳。于是布精衛(wèi)之石，沉白馬之祠；悼懷襄之昏墊，痛下民之流離。遂乃抑澎湃之狂流，回滔天之濁浪；歸四瀆以安流，朝百川而東向。然后息靈胥于尾閭，返陽侯于濛汜；收欃槍于天弧，卷虹蜺于河涘。于是洪瀾恬籟，長波不揚；澄明宇宙，鏡凈洪荒。

至若秋高氣肅，萬里澄波；冰輪涌夜，素練橫河。馮夷乃乘素蜺，駕玉螭；扣舷而歌，倚棹而嬉。歌曰：“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末。贈子明月之珠，佩以流黃之玉。與子游兮九河，臨淵兮騁目。千秋萬歲，情無極兮！”歌罷，神光內(nèi)斂，靈潮乍歇；水殿潛形，鮫人罷列。余矍然驚寤，惟見月映寒沙，風(fēng)回斷岸；水波如練，清景無限。 亂曰：

河之渾渾，源于昆崙；橫絕大漠，東注滄溟。

馮夷赫赫，秉鉞揚靈；驅(qū)濤走浪，呼吸雷霆。

惟德是輔，惟仁是憑；福善禍淫，神理分明。

勒銘河滸，永播德馨；千秋萬祀，俎豆惟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