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驛的慘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幾乎壓垮了這支傷痕累累的小隊伍。僅存的五人，個個帶傷，筋疲力盡，彈藥也消耗大半。更可怕的是，他們?nèi)缤暨M(jìn)了蛛網(wǎng)的飛蛾，四面八方似乎都潛藏著殺機(jī)。前路茫茫，后有追兵（至少高淮的欽差隊伍會把他們當(dāng)成逃犯），進(jìn)京之路似乎已成絕路。

密林中，篝火微弱。王猛撕下衣襟，笨拙地給默貍手臂上那支帶倒刺的箭傷換藥。草藥汁液帶來的麻痹感正在消退，鉆心的疼痛讓默貍額頭滲出冷汗，但他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

“大人，接下來…怎么辦？”小六子聲音帶著絕望，“驛站被燒，我們連補(bǔ)給都沒了…欽差肯定以為我們跑了，說不定通緝令都下了…”

王猛眼中布滿血絲：“媽的！跟狗日的拼了！殺回云山！老子就不信，陳文遠(yuǎn)那狗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屠城！”

默貍閉上眼睛，強(qiáng)迫自己冷靜。拼？是下下策。回云山？正中陳文遠(yuǎn)下懷，坐實“畏罪潛逃”的罪名。進(jìn)京？前路殺機(jī)四伏，九死一生。

“不能回云山，更不能硬拼?！蹦偟穆曇羯硢s堅定，“我們必須進(jìn)京！只有見到皇帝，才有活路，才能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他睜開眼，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但這條路，不能按他們的劇本走了！王猛，地圖！”

借著篝火，默貍攤開簡陋的地圖：“放棄山路！我們改走水路！從這里向東，有一條小河匯入大清河，順大清河可直抵通州碼頭！雖然繞遠(yuǎn)，但河道寬闊，不利于大規(guī)模伏擊，而且商船往來頻繁，他們不敢太過明目張膽！”

“水路？”王猛皺眉，“我們沒有船啊大人！”

“搶！”默貍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找機(jī)會，搶一條小船！或者…搭上商船！小六子，你負(fù)責(zé)探路和尋找船只機(jī)會！記住，我們現(xiàn)在是…被土匪洗劫的藥材商人！”他迅速制定了新的身份偽裝。

改變路線，偽裝身份，是他們唯一的生機(jī)！

靠著王猛豐富的野外生存經(jīng)驗和小六子的機(jī)靈，五人如同幽靈般在荒野中穿行，避開大道村落，晝伏夜出。餓了挖野菜、打野物，渴了喝溪水。默貍手臂的傷勢在缺乏藥物的情況下，開始紅腫發(fā)炎，高燒不時襲來，全靠意志強(qiáng)撐。

幾日后，他們終于抵達(dá)了那條匯入大清河的小河——柳葉溪。溪水潺潺，兩岸蘆葦叢生。運氣不錯，他們在下游一處隱蔽的河灣，發(fā)現(xiàn)了一條被遺棄的破舊小漁船，勉強(qiáng)能用。

“快！上船！”王猛和小六子奮力將船推入水中。

就在這時！

“站?。「墒裁吹?！”一聲厲喝從蘆葦叢中傳來！緊接著，七八個手持魚叉、棍棒的漢子鉆了出來，為首一個絡(luò)腮胡大漢，眼神兇狠地盯著他們，“敢偷老子的船？”

是當(dāng)?shù)氐臐O霸！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王猛眼中兇光一閃，手按在了腰間的短銃上。磐石營隊員也戒備起來。

默貍強(qiáng)撐著站起來，對著那絡(luò)腮胡大漢拱了拱手，聲音虛弱：“這位好漢誤會了。我等是販藥材的行商，路遇強(qiáng)人，貨物被劫，伙計也…唉，只剩我們幾個了。實在是走投無路，見這船無人，想借來渡河，去前面鎮(zhèn)上求援。絕無偷盜之意?！彼救醯乜人粤藥茁暎樕n白，手臂上滲血的布條也清晰可見。

那絡(luò)腮胡大漢狐疑地打量著他們，見默貍等人確實狼狽不堪，不似作偽，又看到王猛等人雖然疲憊但眼神兇悍，腰間鼓鼓囊囊（藏著武器），心中也有些忌憚。他眼珠一轉(zhuǎn)：“借船？可以！拿錢來！十兩銀子！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獅子大開口！他們現(xiàn)在身無分文！

王猛正要發(fā)作，默貍按住他，對那大漢道：“好漢，我等實在身無分文。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我等雖失了貨物，但還有些許門路。好漢可知這附近，何處能買到上好的硝石？若有門路，到了鎮(zhèn)上，我等必有重謝！”

“硝石？”絡(luò)腮胡大漢一愣，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嘿！你們想買硝石？那玩意兒現(xiàn)在可金貴了！都被‘薛半城’給包圓了！”

“薛半城？”默貍心中一動。

“對！就是府城最大的藥材商兼礦主薛貴！人家手眼通天，跟知府老爺都稱兄道弟！這方圓幾百里的硝石礦，都被他壟斷了！價格嘛…嘿嘿，比金子還貴！你們想買？怕是傾家蕩產(chǎn)也買不了幾斤！”絡(luò)腮胡大漢語氣中帶著嘲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

硝石壟斷！薛半城！還和陳文遠(yuǎn)關(guān)系密切！

一條重要的線索浮出水面！默貍立刻意識到，這恐怕就是之前困擾云山、導(dǎo)致火器生產(chǎn)瓶頸的關(guān)鍵！這個薛半城，很可能就是陳文遠(yuǎn)或“黑大人”在資源上卡他脖子的白手套！

“多謝好漢告知！”默貍“感激”地道，“如此，這船資…可否容我等到了鎮(zhèn)上，再…”

“少廢話！”絡(luò)腮胡大漢不耐煩地打斷，“沒錢？那就給老子滾！船留下！”

沖突一觸即發(fā)！

就在此時，遠(yuǎn)處河道上傳來一陣嘈雜的吆喝聲和槳櫓聲！一艘中等大小的商船正順流而下，船頭插著一面“順風(fēng)”鏢局的旗子！

機(jī)會！

默貍眼中精光一閃，突然指著那商船高喊：“大哥！我們的貨船！快看！是順風(fēng)鏢局的船！定是鏢局的兄弟尋來了！快！發(fā)信號！”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把絡(luò)腮胡大漢和手下都唬住了！順風(fēng)鏢局？那可是大鏢局！難道這些人真有來頭？

就在漁霸們愣神的剎那，王猛心領(lǐng)神會，猛地一推小船：“快上船！” 同時，他和小六子將僅存的幾枚煙霧彈（用劣質(zhì)火藥和辣椒粉等臨時制作）奮力擲向漁霸人群！

“噗嗤！”

濃烈的煙霧和刺鼻的辣味瞬間彌漫開來！

“咳咳咳！我的眼睛！”

“是毒煙！快跑！”

漁霸們頓時亂作一團(tuán)！

默貍等人趁機(jī)跳上小船，王猛和兩名隊員奮力劃槳，小船如同離弦之箭，迅速沖向河道中央，拼命向那艘順風(fēng)鏢局的商船靠攏！

“救命！鏢局的兄弟！救命啊！后面有土匪追我們！”小六子聲嘶力竭地朝著商船呼喊。

商船上的人顯然也看到了這混亂的一幕。船頭一個穿著鏢師服、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皺了皺眉，看著越來越近的小船和后面蘆葦叢中亂竄、叫罵的漁霸，略一沉吟，揮手道：“放繩梯！讓他們上來！”

小船終于靠上了大船。默貍等人狼狽地爬上商船甲板。

“多謝鏢頭救命之恩！”默貍對著那魁梧鏢頭深深一揖，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一半是裝的，一半是真的虛弱）。

魁梧鏢頭打量著這幾個渾身是傷、狼狽不堪的“藥材商人”，又看了看遠(yuǎn)處罵罵咧咧卻不敢靠近的漁霸，沉聲道：“不必多禮。在下順風(fēng)鏢局鏢頭，陸青。你們這是…”

“在下姓莫，行商之人。”默貍報了個假姓，將編好的遭遇又說了一遍（遇土匪，貨物被劫），并著重道：“若非鏢頭仗義相救，我等今日必死于那些水匪之手！大恩不言謝，待我等到了通州，必有厚報！”

陸青點點頭，沒再多問，吩咐手下給默貍等人安排了個角落休息，并拿來一些傷藥和食物。行走江湖，誰還沒個落難的時候？只要不是麻煩，能幫則幫。

暫時安全了。默貍靠在船舷，看著滾滾流淌的大清河，心中卻波瀾起伏。薛半城…硝石壟斷…這條線索，必須記住！同時，他看著那個名叫陸青的鏢頭，此人氣度沉穩(wěn)，身手不凡（剛才接應(yīng)時動作利落），腰間掛著的佩刀樣式古樸，刀柄末端似乎刻著一個模糊的獸頭…這刀，似乎有些眼熟？在哪里見過？